種田將軍沽酒妻 第一卷 當壚沽酒 第五十三章 孽

作者 ︰ 歐陽魚魚

道人自稱是京里登雲觀的道人一怗,雲游至此,見農人純樸,便留下替他們多佔幾卦。他央了白明玉,就在酒肆邊上擺了個桌案,就著酒肆的涼棚遮陰,成了個攤子。不但十里八村的都來找他,竟還有那城里的也慕名過來,瞅著倒是像模像樣的。

白明玉收了道人賃位子的錢,便由著道人做生意。反正這一來她生意也跟著好了,若是不賺這一筆,倒不像個村里農婦了。只是從此她並不再教童心碧和關霆關霖來酒肆,只童寧偶爾來幫把手罷了。

到了晌午,太陽毒辣得緊,連鳥都沒精打采的,叫喚不動。農人們更是懶了,干了一上午的活,卻不大願意出來了,都在家里歇著。酒肆便沒了多少生意,只有那一兩個貪杯好酒的常客還在。

白明玉裝好了食盒,吩咐童寧拿回家去,喂家里那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一群人。原本道人不在的時候,大家都是來酒肆直接吃的,道人來了,便都放了在家中。

只是童寧才走,關海滄卻來了。

白明玉就見著那人赤著上身,衣裳披在肩頭,當了手巾不時的抹一把汗。地里干活的這些日子,將他曬得顏色更深了,童寧都取笑他,說他再曬下去晚上就看不見人在哪了。

「今兒你怎麼來了?」白明玉取了他衣裳,丟在一旁水盆里,又取了一套干淨的給他預備著。將手巾在水中浸得冷冷的,遞給他擦。

關海滄也就將那手巾在自己身上胡亂抹了一遭,笑著︰「這不是听說有個極厲害的先生麼,一時有趣,想來請先生請一卦。」

「一會回去吃麼?」白明玉將關海滄用過的手巾又泡在了盆里。

「不了,就在這吃一口吧。來回跑的,也怪麻煩的。下午活還多著。我本來就不大行,便只能勤快點,多賣點力氣了。」

「卻不早說,飯都給二妹拿回去了。」白明玉半真半假的怪著,早已去了後廚做飯。

關海滄就在一旁,看著那道人吃了午飯,才坐過去︰「先生有禮了。」

「好說好說。」道人抹了抹嘴,懶洋洋的,「請卦五個銅錢。」

關海滄也就去櫃台里取了五個銅錢出來,放在道人桌上。

道人翻了翻眼楮,陪著笑臉︰「原來是與老板娘一家的,怪道與老板娘這般熟呢!是貧道失禮了!」將那五個銅錢退了回去,「老板娘的錢我可不敢收,若不是老板娘厚道,我哪能在這擺了這個攤子呢!」

關海滄也不客氣,將銅錢收好。

「請卦、批字、相面、相手,想要什麼?」道人殷勤。

「請卦吧。」

「問什麼?」

「前程。」

「好說好說!」道人取了幾枚銅錢來搖了,撒在桌上,細細看著。捻著那八字胡須,搖頭晃腦,「嗯,嗯。這……咦?不對,不對!」看過一遍,抬頭來望關海滄,「你當真是農人?」

關海滄哂笑︰「可不正是個種地的?」

「不對,不對!」道人搖頭。

「怎麼不對?」

「這卦里殺氣極重,有金戈之相。」

「早年倒也當過兵。」關海滄淡然,「不過,我問前程。」

道人听了倒束手笑了︰「你想要怎樣的前程?」

「種地而已。」

「那還來問我做什麼?」道人盯著關海滄看,「你現在,不就是在種地麼?還是……」頓了頓,嘴角輕挑,「你怕你將來,種不得地?」

關海滄也就笑了︰「先生這話卻怪,便是種地的,也有農人和地主之分。我現在打熬著力氣,自然會想知道將來是不是可以不再打熬力氣,甚而為子孫留個小小的家業。難道,這不是前程?先生不與我講解,卻來問我麼?」

道人便跟著笑了︰「實在是看著卦象極好,故而未免疑惑了。你不但可以給子孫留下家業,還不會小的。就是現在,若是你想,難道還要親自去種地麼?」

「先生說笑了。」

「卦里顯示的罷了。」

「多謝。」關海滄起身,回了酒肆。白明玉也端了飯菜出來與他同吃。

只是注定了這飯吃不消停,小飛爹急匆匆跑過來,叫著︰「海滄,海滄,出事了!」

道人听見小飛爹叫出的名字,身子立時一挺,又緩緩的松了,趴在桌上假寐。

「齊大哥,怎麼了?」關海滄心中嘆息,仍是要笑問,「別急,慢慢說。」將杯酒遞到小飛爹手里,看著他喝下去。

「楊家村的,來爭地了!」小飛爹喘了口氣,「他們非說靠山張家那塊地是他們的。說張家當兵回來強佔去了!現在要討回來!那地里張家這半年費了多少心去!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了,楊家村的卻來爭!這不是故意的麼!要強佔那好收成呢!」

「現在呢?」關海滄忙問。

「對峙著!兩邊都在尋人,怕一會得打起來。」

「我去看!」關海滄急急與小飛爹一起奔走了,卻並沒有用上輕功。

白明玉也就收拾了那才吃了幾口的饅頭,又看了似睡熟了的道人一眼。

晚上關海滄回來的時候早黑天了,白明玉那熱鬧得不像樣的酒肆都收了。才一進門,白明玉就從里屋出來,將桌上留著的飯菜要去熱了。

「殿下,不用了。」關海滄忙叫住,「就著冷的吃幾口就得了。天也不早了,歇著吧。」

白明玉不理他,熱了菜拿出來,看著他吃︰「今兒是怎麼回事?」

關海滄搖頭︰「怕是有人挑撥的。原本沒那麼多事,那地以前誰也不待見,貧得很,種不得什麼東西,都不想要,早荒了。張家回來早問過,是無主的,可以種,才仔細打理的。如今來要,怕不止眼饞那麼簡單,後面定然有人挑唆。幸而現在也平了,沒大礙。」

「今兒跟楊家村爭地,昨兒跟何家坊搶人。這幾天就沒太平了,件件都跟堂村有關系。自打那道人來了,就不得消停。你這般日日被支出去,我倒有些擔心。」輕輕的敲著桌面,白明玉的面孔在燈影里隨著火光跳躍。

「我倒覺得,未必是安心支走我,怕是還在探我們的底細。」

「得了,什麼底細,到了今兒也全漏了!」白明玉多少有些嗔怪,「齊大哥那一聲喊,還不知道你是誰了?以前都是些被蒙著當槍使的,不清楚你我姓名。到了現在,那邊也急了,還能不放出來?本來你跟著那道人打機鋒,他也不很肯定了。到現在可是坐實了。」

「齊大哥並不清楚這里頭的玄機。」關海滄溫和分解。

「知道,沒怪他。」白明玉挑了挑燈芯,「幾天沒見著張劍亭了,他又被你支去干什麼了?」

「張公子只是去了幫助張大人布置那些事去了。你倒是不用太掛心。」關海滄笑著,「張公子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再有張大人坐鎮,自然萬事妥帖。」

「誰掛心他了?」白明玉有些惱,「我只擔心,人手不夠。趙猛雖然厲害,終究神智不清。我每日在酒肆,你常去解決那些紛爭,家里倒沒人了。楊懷啟只能當個跑腿報信的,功夫又不行。偏家里這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沒一個能教人省心。」

關海滄笑了︰「其實這些我也想過,因此上,覺得或者可以將酒肆先關了。你帶著心碧他們去縣衙,可好?」

「這是什麼意思?」

「縣令怎說也是朝廷命官,料來那邊一時還不會妄動。縣衙倒比這村里安全些。而且張公子在那邊,你去了也可安心。」頓了頓,「不必留在酒肆,能照顧著心碧他們。這樣一來,就不怕人手不夠了。」

「你呢?」

「我?還留在村里,種種地,也看看那些人,有什麼別的打算。」關海滄喝了一口酒,辣在心里。

「你一個?」白明玉問,望著他。

「怎麼?」關海滄微眯了眼。

「怕你餓死!」白明玉搶了酒杯碗筷,自去收拾洗。

關海滄跟了過去,倚著門口看她利落的動作︰「便去齊大哥家蹭飯了。」

「你就一直在齊大哥家蹭飯了?」白明玉聲音淡淡的,「將來,我們都走了,你也在人家蹭飯?好不要臉的!你要蹭到幾時去?」

「那便自己學著做飯吧。」

「再把廚房燒了!」白明玉聲音有些惱,「我可是見識過了!搭個行軍灶都能起火!虧你打了十七年的仗!」

關海滄被搶白的手足無措,哭笑不得︰「那,就只能餓死了。」

「你要是餓死了,關霆關霖不但沒娘,爹也沒了。你倒是狠心!」

「你會照顧他們的。」

「我憑什麼要管他們?」白明玉猛回身,「我是他們的什麼人?要代替他們的爹娘,管他們兩個一輩子?」

兩個人四目相交,關海滄回避了,輕笑著︰「抱歉,又是關海滄一廂情願了。只是,若當真有那麼一天,我死了,還是請殿下,多少看顧那兩個孩子些。不為別的,便當做是,關海滄這些年跟隨陛下的苦勞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白明玉心里一悸,總覺得關海滄已經在想些什麼了。

「沒什麼。」關海滄忙笑了,「殿下多心了。」

「你唬誰?」白明玉眉梢挑了起來,「將話來欺我?我不知道關海滄是什麼人?我不知道關海滄說話向來有深意在?你這話,為的是什麼?」惱了怒了,心頭火起來了。

「殿下未免太高看關海滄了。」關海滄還掩飾著。

「又來?」白明玉質問,「你當我真不知你想的?你是要一死來拒婚的麼?」

關海滄知道自己一時失言,再瞞不過白明玉,便也只得說了︰「陛下賜婚,豈是好拒的?若是能夠,當初你也不必跟著我來這了。何況現在天下皆知,更不能收回。最好的辦法,莫若關海滄一死,便萬事皆休了。殿下嫁予別人,自是順理成章。」

「啪」,響得脆亮。

白明玉眼中含淚,手打得疼︰「你當真是英雄好漢了!這主意也想得出來!是要成全我?未免太自作聰明了!也太將自己看重了!你倒是會想,賣了這恩給我,教我一輩子愧疚麼?你好狠毒的心腸!」

關海滄無言,臉上腫了起來,清晰的五個指印。

「悔婚如何不能了?難道只有你死是好的?我便回去說,你不能人事,難道還不能悔婚了?到時候,你便是天下笑柄!」白明玉心里發狠,故意說得惡毒,「堂堂虎威將軍,原來不能人事的!豈不可笑?」

關海滄听了卻笑了︰「殿下這主意倒是好的。如此,關霆關霖,還能留住一個爹。」

「啪」又是一聲,比前一聲還亮還狠。

「關海滄,你當真是好樣的!」白明玉怒火燒心,「既然如此,何不現在就坐實了?免得人家再說我尋了借口,倒覺得我不守婦道,卻污蔑了你!」

關海滄還是笑,臉上紅腫著,嘴角流血︰「好。」走進廚房,拿了菜刀,笑說,「太污穢了,殿下,請回避一下。若是殿下不信,明日,可請楊先生來檢驗。」

「我要親自看著!」白明玉心里被磨盤碾著磨著,全研碎了,「你倒是轉過來!」

「殿下,那東西腌,何必,污了殿下的眼?」關海滄繃緊了小月復,努力的笑。

「難道你那東西我沒見過?」白明玉冷笑,「當初還不是在我手里,被我拿過的?現在來說什麼污了我的眼了?當初又怎麼算?」

「好。」關海滄緩緩轉過來,面對白明玉,解了自己衣裳腰帶,赤果在白明玉面前,「殿下,關海滄實在對不住殿下了,辱了殿下的眼。」提刀手起,笑著落下,迅如風雷。

「撲哧」血光乍現,殷殷的紅色,流滿了關海滄的。

白明玉仰頭來望他,滿眼猩紅︰「關海滄,你好狠。」將染了血的菜刀丟在一邊,「你寧可死,寧可廢了自己,也不肯娶我?你當真,好狠。」

「殿下,你的手……」關海滄著緊。

「差點廢了。你下手,倒真是夠狠!」白明玉咬牙,不再去看他,「不過,還沒傷筋骨,算是萬幸。」

關海滄看著自己完好的,上面染著的全是白明玉手上的血。他再笑不出來,身心俱疲。他真是不知道,要怎麼對白明玉,才是最好。他可以放棄自己的一切,生命,尊嚴,卻仍是尋不到一條,對白明玉好的路。為什麼,他連男人的尊嚴都可以拋了的時候,白明玉看來,還是那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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