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來往的人已經十分寥落,似乎百姓都出城了,還沒人回來。幾個門口把守的禁不住打了呵欠,懶洋洋的。靈蛇馮臣和怒蛟楚唯兩個也顯得懶散,不耐煩得很。他們兩個被派來這邊跟著盤查,早膩味得不行,奈何薛自恆吩咐了,卻沒辦法。他們到是很想與另外幾個換換,進去城里胡亂翻搜當然是最好的。
李武提著燈籠帶著十幾個人大搖大擺的走向城門,呼喝指點著︰「小姐吩咐了,把城門都關上從現在開始,誰也不準出城」
「是」守城的兵士應了一聲,紛紛跑去關城門。
「慢著」楚唯忙制止了,「為什麼要關城?」瞌睡蟲被這突來的消息都趕走了。
李武輕蔑的打量了楚唯一番,頗有些仗勢腰粗的意思︰「小姐說了,既然守到現在,還沒攔住人,估模著就還在城里呢,想必是要趁著晚上不備離開的。趁著現在,百姓多不在,也不怕誤傷了人,正可把城門關上,在城里仔細的搜查」說完也不再理那兩個薛自恆的人,「關門都快著點」
「不準關門」馮臣大吼,掣了刀出來,上前就要劈人。
楚唯也忙拔劍出鞘,跟著馮臣去搶門。薛自恆早吩咐過,若無異動,便先相安,若有異動,即時搶了城門,將城外軍隊放進城來。他們兩個不敢怠慢,見著要關城,忙忙的來搶。
然而李武和守城的兵士卻沒要硬拼的意思,甚而也不大管城門。見著那兩人發威,呼啦一下子就散了個干淨,竟是跑得飛快。
一時城門口空蕩蕩的,似只剩了馮臣和楚唯兩個。兩人心里一驚,警惕起來,戒備著。城門頂上懸著幾盞大白燈籠,幽幽明著,風吹過去,引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咽。
「我去取城門。」馮臣推了推楚唯,「你先戒備著。」
然而馮臣才要邁步,「篤」的一枝黑箭射在他腳下,緊擦著他腳面,深釘進地上,黑羽貼著馮臣的小腿顫。
這一箭如同命令,突然之間城門口燈火通明,城上城下猛地冒出兩百人來,俱都彎弓搭箭,向著馮臣和楚唯瞄準。又有人在那弓箭隊之後,跑去關上了城門。
「馮臣、楚唯,還不束手就擒?」那聲音震撼人心,如在心底里轟鳴出來一般,氣勢迫人。
城門頂上,一黑一銀的兩人站立。銀色的執著長槍鐵戟,黑色的拽了滿月彎弓。
「或者,是想當那刺蝟?」輕挑起來的聲音,帶著冷冷的譏嘲。
馮臣楚唯互望一眼,忙翻身要向城里跑。卻不妨才一轉身,又見著兩百人攔路,同樣的弓箭逼著。
「困獸之斗,不做為好。」關海滄如山岳,那氣勁彷如從城頭壓下來一般。
「何必那許多廢話?就射成刺蝟,不是省事多了?」白明玉漠然,「反正這幾個也都是惡人,都給殺了,也算是除害了。」
「只是不想浪費箭矢在他們身上罷了。」關海滄一笑,又一枝箭出去,正擦著楚唯頂心,削掉他頭上束發冠,「降是不降?」
楚唯心里打抖,那一箭他躲都躲不開。明明听著背後風響,卻猶如被定住了一般,也不知是被關海滄的氣勢還是被那枝箭的勁力給攝了魂。
「咕咚」馮臣跪下︰「我投降投降」
楚唯跟著腿軟,也頹然在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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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臉王捷謹慎著,方才他被一道黑影引著,奔了這條小巷子里來,卻剛轉入,就失了蹤影。王捷早听人說過,那關海滄和白明玉都是計謀詭詐的,對付他們要多一層心思。于是王捷更加慎重,深怕中了什麼埋伏陷阱。
這一帶都是貧民聚居地,房子簡陋得很。稍微好點的是用木頭搭建,有那差的干脆就是草房了,風吹過來咯吱吱的響,像是鬼魂在傾訴著冤情一般。
王捷壯了膽子,又向前尋了一陣,卻覺得有些不對。雖然說百姓應該都去放河燈了,然而當真一個人也沒有留下,卻是不應該的。畢竟河邊離得遠,老弱婦孺的,總該有人守家。只是這一片,顯然全是空房。
突然天上似滑過一顆流星,一線明亮拽了過來,落在那草房頂上,頓時熊熊火起。
王捷才驚了,天空就徹底映得光亮,無數火箭齊射,如同下了一陣火雨。草房木屋全都是見火就著,何況里頭還都是澆過油的。火勢大得驚人,將王捷淹沒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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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玉看著起來的大火,見著房倒屋塌,聞著焦糊的火焰味道︰「靈蛇馮臣、怒蛟楚唯投降,鬼臉王捷、夜書生李冑加上這個開山怪錢孫葬身火海。這幾個外圍的,便算是收拾完了。我們該回去了。」
關海滄頷首,「回去吧。不知縣衙那里怎麼樣了。辛苦張公子和張大人了。」說著將弓背回背後,接過了白明玉替他拿著的黑戟。
白明玉笑著︰「我怎麼又餓了?快點都辦完了,回去那一桌子菜還能繼續吃。」
「你本來吃的也不多。」關海滄看著白明玉纏著白布的手。她手上不靈活,吃飯的時候也沒能動幾口。結束了,得記得讓桃子或者寧兒去喂她才行。
兩人正要走,忽然听得那火海里一聲爆喝,猛地彈出個火球來,刷拉拉火焰的鏈子連著,直奔白明玉。
關海滄踏前一步,鐵戟一揮,掃開了火焰的鐵球。兵刃相交,一陣火星如雨自鐵球上迸射出來。關海滄不動,兀自不見一般。那鐵球倏然收回,又沒在了火海之中。
白明玉眼見著一顆火星落在關海滄的肩膀上,燃了起來︰「海滄」要去給他撲滅。
關海滄卻自己一抬手拂了,執意將白明玉攔在背後︰「錢孫沒死,殿下小心,只在我身後便了。」又沉聲對著那些來圍困射箭的兵士吩咐,「眾人听著,都撤出去,到趙將軍處回復這里交給我。」
「是」整齊應著,弓箭手瞬間已經撤得干干淨淨。
白明玉卻知道,關海滄是唯恐那些弓箭手被錢孫傷了。錢孫如今在火里,鐵球威猛,帶著火焰,若是攻向她與關海滄還好,若是攻向弓箭手,那些兵士卻躲不過,定然會為錢孫所傷。是以關海滄選擇獨自應敵。
關海滄警戒著,微眯了眼,側耳細听。風聲陡然,關海滄一擰身,正見著那火球激射。鐵戟在他掌中半旋,一撈一攪,卻不再躲那火球,反將火球之後的鏈子給擰在戟桿上,牢牢絆住,不教那火球再收回去。
火球映著關海滄的半邊身子,顯出那堅毅魁偉的身形。火焰的鐵鏈頓時被繃直了,顯然另外一邊也在爭。
兩下里較勁,關海滄猛地一聲大喝,臂上筋肉暴起,將戟一抬一壓,遽然一甩。就見著那火海里被拽出了一個火人,隨著鐵鏈直飛了出來,跌在關海滄的腳邊。關海滄毫不猶豫,戟尖向下,刺進那火人後心。
此時關海滄與白明玉腳下站著的屋頂也著了起來,兩人也就撇了錢孫尸體,急躍下房子,向縣衙奔回去。
白明玉輕功比關海滄略好些,便在他前頭一步。風中回頭去看,見他前身衣裳被燒破了許多處,尤其胳膊上,皮膚都露了出來,看著是已經燒傷了。白明玉心里清楚,方才關海滄與錢孫戰時一直不動,也不避那火球帶來的火星烈焰,為的就是自己在他身後,他要替她都擋了。關海滄對白明玉的好,白明玉心里清楚。她不清楚的卻是,關海滄那樣待她,是因為她是他主公的女兒是公主殿下,還是因為她是白明玉。白明玉心里也清楚,方才在關海滄背後的若是父親或者心碧、寧兒,甚至是張詮、桃子,任何值得他關心在意的人,關海滄也都會一動不動,將那些火焰都擋了。
「殿下,怎麼了?」關海滄見白明玉一直看他,心里一漾,頭上一震,忙收斂心神,來問她。
白明玉搖頭,淡淡笑了︰「張大人盤算得倒是好。那幾處的民居都給燒了,自然是要官府里出錢重建的。我們兩個大約要被張大人給盤剝了,非得多出些錢,重建成磚瓦房不可了。」
「張大人愛民,是不可多得的良臣。」關海滄也就跟著笑。
「再加上將城里百姓遣走的補償,說不得,我們是要大出血的了。」白明玉輕笑著,「你可得提醒著我些,回去跟父親找補回來。」
關海滄頓了一下,笑著回︰「這個自然,會提醒殿下的。」
「放心,你的份我也一並都會討來的。」白明玉清淡的說著,「到時候是給你送到堂村去?還是先送在張大人這里,免得東西太多,教齊大哥他們疑?你可小心些,別送了東西過去,你人倒餓死了,不是教人白跑?我也白替你要了。」
關海滄搖頭,笑著︰「何必要跑這一趟,只在殿下處放著即可。」停了下,才說,「關霆關霖不是還跟在殿邊呢麼?」
「說的也是,你的東西,早晚都是他們兩個的。」白明玉不再看他,縣衙已經近在眼前了。她立時站定,望著前方的黑暗,「中秋的時候,你回京來過,好不好?」深深吸了口氣,「人家說中秋團圓,一家人要在一起,才熱鬧。二叔也沒了這麼久了,若是你也不肯回去,父親,心里一定難過。」
「……好。」一家人,是怎樣的一家人?他是陛下的五弟,還是她的……痴心妄想,怎麼總是不散呢?
然而,那都是後面的事情了。眼前,漁網,要收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