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里一陣忙亂,霜鏡公主眼楮中毒的事情早傳遍了皇宮。北狄在眾目睽睽之下耍的手段,教所有人都咬牙切齒。一些性急的已經請命要戰了。還是關海滄將人都壓了下來,不教他們輕舉妄動。
然而皇帝童攬江的震怒,就不是那麼容易安撫的了。關海滄一見著急匆匆來找他的葉凡,就忙忙的奔進皇宮里去,沒有在太醫院陪在白明玉的身旁。
白明玉眼楮看不見,卻能听著身邊亂哄哄的。尤其幾個年少的哭叫,響亮得很。倒弄得她哭笑不得︰「好我的酒王妃,好阿梓,你們可把這幾個磨人精給帶走吧。吵死我了。」
果然听著阿酒和嬴梓答應著,一時就沒了那些噪音了。
白明玉頓時感覺清爽不少︰「別人呢?還有誰在?說一句話。」
「白明玉,是我。」張劍亭的聲音,「太醫把別人都攆出去了,說別吵著你。」
白明玉垂了頭︰「只有你?」
「只有我。」張劍亭知道,白明玉想問的是關海滄在哪,「關海滄去見陛下了。現在滿朝里都是要出兵北狄的聲音。」
「不行必須阻止」白明玉果斷,「好不容易賭賽贏了,耶格爾答應北狄永不犯境的。難得的休養生息,不能廢了如今天下才定,實在不宜再起戰亂。」
「你呢?」張劍亭冷冷的問,「你不恨?」至少,他張劍亭恨。跟朝里那些將軍們,跟劉平央們一樣,恨不立即報仇。
白明玉搖頭︰「恨不恨,不是以我自己的情緒來決定的。」清冷的面孔卻是毅然決然,「現在黃麟不宜征戰,不能因小失大。」
「那陛下怎麼想?關海滄請戰能否請下來?」張劍亭故意問她。
白明玉听了失笑︰「張公子,誰請戰,都不會是他。必是父皇急了,他去安撫父皇的。父皇脾氣暴躁,他可要費一番功夫了。」
「你倒是了解他。」張劍亭冷笑。
「我跟他南征北戰十年,我怎麼會不了解他。」白明玉喟嘆。
「一會他們送你回宮。你自己多保重。」白明玉回了宮,他就不能跟過去了。
「有時間來看看我看看寧兒吧。」白明玉淡淡的,「跟他要個牌子去,就能自由出入了。我現在眼楮這樣,估計要被關住的,你若能來看看我,也可陪我解解悶。」
張劍亭一直陪著白明玉,直到太醫們徹底折騰完了,送霜鏡公主回琢山苑。白明玉一直等到半夜,才听見桃子跟關海滄說話。
「關爺,你總算回來了。」
「小姐怎樣了?」關海滄聲音疲憊。
「早就睡下了。」桃子乖巧的回答。
「小姐的眼楮呢?太醫怎麼說?」
「關爺你不知道?」桃子驚訝,「太醫說,先修養一個月,能不能好,要一個月之後再看了。」
「嗯。」關海滄低低的應著,「桃子,今兒晚上你辛苦些,替小姐都準備好明兒婚禮的東西。早上要早些起來,幫小姐妝扮的。」
「關爺,婚禮不變?」桃子驚喜,「別處傳得沸沸揚揚,有說明兒要出兵的,有說小姐現在這樣沒法成婚的,還有的說,說……」
「說什麼?」關海滄笑問。
桃子囁嚅︰「說,關爺本來就不想娶小姐的,這次是被陛下逼著才要成親。如今小姐眼楮廢了,關爺更有理由了……」
良久,關海滄才說話︰「桃子,是我害了她,替她惹了這麼多閑言碎語的。桃子,關海滄要娶她,是真心的。關海滄只怕她嫌棄,嫌棄關海滄配不上她。」
「關爺」桃子驚叫。
「桃子,好好去準備吧。新房都布置好了?辛苦你了。」關海滄的聲音越來越接近白明玉的臥室,那腳步卻只停在門口。
白明玉不知道,原來眼楮看不見之後,听力會這樣的好。若是往日,關海滄與桃子的那些細語,她一定都听不見的。她知道他在門口,她知道他在猶豫要不要來見她。她卻沒法教自己此時面對他。直到眼楮突然疼起來,害她打翻了枕頭掉在地上。
「明玉」關海滄只听見那細小的聲音就推開門闖了進去。就見著白明玉捂著眼楮,在床上蜷縮成一團。他忙跑過去,將人抱在懷里,「疼得厲害?太醫說了要怎麼才能止疼嗎?」。
白明玉什麼也不說,只將頭抵著關海滄的胸口,雙臂緊緊勒著他身上,強忍著那疼。「桃子」關海滄叫人。
「別叫她了。」白明玉好不容易才說出話來,「叫她也,沒用。太醫說,得替疼,一陣子,慢慢,就不疼了。」
關海滄心疼的把人摟住,呼吸都痛︰「疼得厲害就別忍著,咬我吧。」把胳膊遞到她嘴邊。
白明玉卻蒼白笑了︰「咬你,做,什麼?陪我,說話,吧。」
「殿下想說什麼?」關海滄輕聲問著。
白明玉想了想,卻想不出來,最後居然是問︰「你,把父皇,勸住了?怎麼勸住,的?」
關海滄撫模著白明玉的後背,淡淡的︰「明兒成親,後兒我就動身去邊關守著。北狄有任何一點異動,我都會率先出兵,把他們打回去。」
白明玉卻愣住了,想不到會是這樣︰「你,要帶軍過去?」
關海滄苦笑︰「若是帶軍過去,不就是挑釁了?兩邊必然打起來的。我自己過去。」
「那你這,可是等于,流放了……」白明玉漸漸疼得和緩了,話也連貫了起來。
關海滄倒笑得開心了︰「嗯,保護霜鏡公主不利,連降三極呢,連侯爵都被虢奪了。如今只是個牙門將軍了。所以一腳被踢開了,到邊關流放去。殿下可想好了,要逃婚就趁著今夜。不然,明兒你要嫁的可就寒酸了。」
「你還笑呢」白明玉倒也被他氣笑了,「事情是我自己找的,又關你什麼事了?父皇就知道欺負你,教你背黑鍋。」
「殿下不疼了?」關海滄感覺到白明玉漸漸放松了。
「嗯,好了。那一陣子過去就好了。」白明玉頷首,身邊一下子就空了。她知道,關海滄離開了。
「那殿下就好好休息吧。」關海滄的聲音恭恭敬敬,在床邊一步之遙。
「今兒能留下陪我麼?」白明玉輕輕的問著。
「殿下,這,不合禮數。」關海滄狼狽。
「要說不合禮數,你怎麼婚前就住到我這琢山苑來了?出去你定遠侯府住去」白明玉惱了。
「好。」關海滄應著。
「回來」白明玉立刻叫住人。那腦袋不肯轉的,真的會出去的。定遠侯府里半年多沒人,壓根就沒收拾過,怎麼住人?何況他爵位被虢奪了,定遠侯府名義上就不算他的了,他也不能去。
「殿下還有什麼吩咐?」關海滄站住。
「明兒成親,後兒你就走。難道我想跟丈夫多待些時間都不行?」白明玉羞紅了臉,將被子蒙住腦袋。
關海滄扒開了被子,教白明玉能呼吸,笑著︰「殿下,明兒我一天都陪著你。你不嫌我煩就好。堂堂的公主殿下要嫁給小小的牙門將軍,怕殿下明兒要被恥笑了。」
「你跟我說實話,你和父皇想什麼呢?」白明玉捉住他的手,問他,「只為我這眼楮的事,不會弄這麼大動靜的。」
「北狄政局不穩,耶格爾答應的,是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要是他的勢力動搖了,這賭賽也就不作數了。陛下讓我去那邊看著點。需要的時候,就幫耶格爾一把。」關海滄解釋,「定遠侯、征北將軍要是過去,陣仗太大了,別說耶格爾的政敵,就是耶格爾自己都要防範著。小小的牙門將就不怕,何況還是獲罪被貶的,正常的調動而已。」
白明玉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抓著他的手︰「父皇就拿你用呢。什麼都任勞任怨的,別說連降三極,就是教你娶個,娶個破了身的公主,你也肯娶。」
「殿下」關海滄清清楚楚的看見了白明玉臉上的悲傷。
「別問我那人是誰。」白明玉堵住了他的話,「我不想說,也不知道怎麼說。可是我知道,若不是父皇告訴你這件事,你也絕不會這麼痛快來娶我的。」
「殿下……」關海滄沉痛。白明玉說的是事實,卻不是他真正的心意。
白明玉想了想,笑了︰「算是我賴皮吧。我知道我一直都對你不好,寧兒就說我總欺負你。」
「殿下說笑了。那不過是……」
「沒什麼不過是的。」白明玉截斷了關海滄的話,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她感覺到關海滄在掙,卻仍是死死拉住,「既然你要娶我了,那我就說吧。反正,結果是定了的,與其還一直憋著,倒不如講出來。」
「殿下,想說什麼?」關海滄突然有些怕,怕听白明玉的話,又想听白明玉的話。他不知道,那話對他來說是怎樣的結果。
「這里,一直住著一個人。」白明玉終究沒有那人住了多久說出來,「已經,很久了。」
關海滄心里一痛,卻笑了︰「殿下,一定想和那個人成親。」
「嗯,是啊。想了好多年了。」白明玉也微笑著。關海滄的手還在掙,她就緊緊抱住。
「然而,如今要和殿下成親的卻是我。」關海滄黯然,「教殿下失望了。」
白明玉歪著頭,淡淡的笑︰「誰說失望了?我的願望,才剛要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