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玉不言,自己取了水淨了面,重新梳了頭發,一臉淡然。
「唉。」汪厚嘆氣,「要我說,欺月小姐這又何必?想必小姐也听見方才我和二公子的話了。令尊至今沒有要救人的動向,小姐難道不傷心麼?」
白明玉從來沒有指望過父親會救人。
「我知道,原本小姐乃是第一流的戰將。如今令尊的地位,轄下的土地,都是小姐跟著打下來的。小姐的本事,不能不令人叫絕。」汪厚諂媚笑著,夸贊,「就說珞城,若不是小姐身體不好,恐怕也沒這麼容易下來。然而即便如此,小姐能守住珞城這麼久,還教我們損失慘重,小姐的本事,汪厚當真佩服。」
白明玉似充耳不聞。
「小姐是令尊得力臂助,令尊卻至今不來救助……這……」汪厚苦笑,「未免太說不過去了。無論從哪方面來說,論關系,小姐是令尊的親生女兒,論助益,小姐是令尊的左膀右臂,怎麼看,都該早早救援的,怎麼卻一直到了城陷小姐被擄,甚至到了現在,過了這麼久了,令尊還不派人來呢?太叫人寒心了哇」
從一開始就已經明白的事情,有什麼寒心不寒心的。白明玉冷然。她心中唯一的憾,就是大概再見不到關海滄了吧……
「要我說,小姐不如從了二公子,二公子一定好好待小姐的,也省得現在小姐受這麼多的委屈。二公子待小姐還是真心的,請小姐相信……」
後面汪厚還說了些什麼,白明玉已經沒有心思听了。她只是望著窗外,听著自由的鳥兒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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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請允許海滄去救郡主」關海滄跪在童攬江的帳內,向著童攬江。
此時夜已深沉,帳中只有關海滄和童攬江兩個人。
童攬江沉痛搖頭︰「如今哪有軍隊可以教你領去救她?奇城不攻下來,我們的根基都要功虧一簣。」
關海滄搖頭︰「主公帳下軍將都夠,不差海滄一人。海滄不要一兵一卒,自去救郡主。」他目光決絕,「海滄知道此時主公的艱難,海滄只以一人之身前去。務要將郡主救出來」
「胡鬧」童攬江怒斥,「我已失去明玉,還要再失去你麼?海滄,你好好給我領兵攻城不許你再說獨自去救明玉的話」
「主公……」關海滄還想乞求。
「海滄。」童攬江嘆氣,把關海滄攙了起來,「難道我不想救明玉?難道我這個當父親的就這麼狠心?舍得女兒?然而……孰輕孰重,難道你我不是心知肚明?一旦奇城不能下來,珞城又失陷,我們月復背受敵,好不容易才站穩的根基,就要動搖。海滄,你當初是怎樣要求我的?解民倒懸。我不能為了自己的女兒,而棄這信念于不顧。」
關海滄清楚,童攬江是對的。所以他才不請求一兵一卒,只自己去救。他沒法置白明玉不顧。只要想到她的危機,他就心里痛得撕裂了一般,想要長出翅膀飛過去,把她救出來︰「主公的信念,也是海滄的信念。萬請主公為信念而走下去。」關海滄叩頭。走出了童攬江的軍帳,
童攬江明白,即使他不允許,關海滄也還是去救白明玉去了。哪怕只有他一個人,哪怕明知那是龍潭虎穴,生死未卜,他也要去。童攬江痛苦的合了眼,他清楚的看見了自己女兒的心思,也明白關海滄的感情糾結。一個是他的女兒,一個是他視如親弟一般的人,明明兩情相悅,卻偏偏要裝作疏離。只因為,他早早的為了一己的私恩,束縛了那個年輕的男子。若是關海滄和白明玉這次之後都能夠平安,童攬江想,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們撮合在一起,讓他們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
只要,他們兩個都能平安。
關海滄離開了童攬江的軍帳,心意已決。他不曾奉命私自出離,已經是違背了軍規,觸犯了軍法。縱使回來,也逃不月兌一個責罰,甚至死。然而他顧不得這些,為了白明玉,生死又如何?
離開了軍營,關海滄結束了一身勁裝,做出江湖人的打扮,戴著頂斗笠,進了珞城。珞城中除了軍的軍隊,並無百姓,都已經被白明玉送走了。關海滄想著,要如何才能打听到白明玉的下落。
正走著,不想一抬頭卻看見城門口貼著的一張告示,二公子趙杰如招賢納士。關海滄想了想,唯有如此,才是最能夠打入珞城軍,探听白明玉消息的最佳途徑了。心意已定,便上前將那告示揭了。
汪厚正坐得無聊,幾乎要打呵欠,卻不妨竟也有人揭了告示。汪厚不禁打量起了眼前的年輕人。
一身黑色勁裝,壓低的斗笠,剃得極干淨的下巴,腰間掛著的一柄劍,遠比一般人的劍長大。那劍也就是這年輕人能掛在腰間,換個個子矮一點的,例如汪厚這樣的,都要背在背上才行。這年輕人八尺多的身高,壯碩魁梧的體魄,跟一座山一樣,誰站在他身邊都會覺得極有壓力。即使年輕人有著一張相對他那身高體魄來說溫厚的樣貌,也足以讓人感覺到他的自信的傲然。
似乎是個不錯的年輕人。汪厚想著,卻懶洋洋的開口問︰「閣下,是來應招的?」
關海滄一笑︰「不錯。」
「閣下有什麼本事?」
關海滄抬眼看了看,見著了城門口的石獅子。便走了過去,只右手貼在石獅子上,臂上用力,一聲爆喝。城門口的人就驚見那石獅子緩緩動了,硬是挪了足有一尺。
要知道那石獅子有一人高,重千斤。別說尋常人,就是那些自豪的自己力氣的武將,也沒人敢說一只手就推動了石獅子,起碼也要兩個人,才能試著去推一下看看的。
汪厚眼楮都亮了,如獲至寶︰「閣下好力氣」
「也就仗著這把子力氣了。」關海滄驕傲,看著卻似得意非凡。
「閣下高姓大名?我好為二公子引見。」汪厚笑著撫掌。
「關海滄。」關海滄從來不憚在別人面前說出自己的名字。左右沒人知道。他成名這麼多年,卻是無論敵人還是己方友軍,幾乎都只知道他是虎威將軍,卻沒人知道他的本名。他自己都奇怪,怎麼就沒人知道呢?不過白明玉也是一樣,世人只知道霜鏡郡主,卻不知道白明玉是誰。
「走,老弟,我帶你去見二公子,二公子見了你必然喜歡的」汪厚拉著關海滄的手,興沖沖去見趙杰如。
汪厚跟著趙杰如說過了關海滄的力氣。趙杰如卻不以為然︰「你還會什麼?」
「劍。」關海滄答著。
「舞一套我看。」趙杰如漫不經心。
關海滄便舞劍。舞得樹葉亂飛綠草飄零。看得趙杰如和汪厚一起搖頭。
趙杰如冷笑著︰「原來空有一把力氣。別的什麼都不懂得。」
關海滄卻只站著听著,倒是順馴的樣子。
「你的劍是跟什麼人學的?」趙杰如想著,關海滄的劍看著似乎還有點路數,然而又偏偏零落得很,根本沒點章法。
「家中隔壁,有家武館。」
「在武館里學的?」趙杰如想著,恐怕武館里也沒什麼好師傅。不過再差也不至于到這地步。
關海滄卻搖頭︰「站在牆頭看著學的。」
趙杰如听了失笑︰「原來如此,難怪難怪。罷了,你先下去吧。就在我招賢館里住下吧。」
關海滄被打發了,正合他意。他有意隱瞞了自己的功夫,就是不想讓趙杰如太重視他,讓他能夠自由一些。
招賢館里養著的多是閑人,而非賢人。真正的賢人都被趙杰如重用了,卻不會在招賢館養著。
關海滄每日吃香喝辣,其余時間就是在城里閑逛,悄悄探听著白明玉的消息。他听說,有一員女將戰死了,心里猛地一抖,卻還是做出了笑模樣︰「兵大哥,怎麼,敵人的軍中還有女將?這可新鮮了」
「嘿,跟你說,童攬江的軍里還真有女將當先一個就是童攬江的女兒霜鏡郡主。這城就是霜鏡郡主守著的。听說也挺厲害的,教我們損兵折將很嚴重呢。不過啊,還是一樣不是我們二公子的對手還不是一樣要死在這城里了?」
「霜鏡郡主,死了?」關海滄只覺得頭上嗡嗡響著,天旋地轉,眼前全是白蒙蒙的,什麼也看不清。
「死了」那當兵的毫不在意的說著,「二公子一入城,霜鏡公主就沖過來要殺二公子。被二公子收起刀落,就把人殺了。嘿嘿,女將麼,到底不行,雖然守城還有一套本事,可是戰斗上終究還是差了一層。」當兵的說得得意,全部知道听的人是怎樣的心思。
關海滄昏昏沉沉,心也空了。鮮血淋灕,被生挖了出來。好像能看見有人拿著刀捧著他的心,陰慘慘笑著,在上頭一刀刀的戳︰「兵大哥,可知霜鏡郡主,被埋在哪兒?」
「城外亂墳崗吧。」當兵的說的不經意,「小老弟,問這個干啥?」
「沒什麼?隨口問問。」關海滄擠了笑出來,強抑著叫自己走得看來從容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