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園子很不錯吧」,芷雲貼在婉兒耳朵,小聲地說,「它有個名字,叫忘林,置身其中,能夠讓你忘了塵世所有的煩惱。」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地方呢?但婉兒卻相信她的話,應該說是寧願去相信,相信世間上真地存在這樣一個地方,可以讓人遺忘所有不開心的事情,就像眼前這片林子一樣,不禁好奇地問道,「是誰建了這園子?又是誰起的名字呢?」
「是我外婆」,芷雲的聲音低沉了下來,似乎喚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她曾經跟我說過,因為想忘了某個人,所以才建了這片海棠林。因為想記住某個人,所以才建了這片海棠林。」
「這不是很矛盾嗎?」婉兒不解地望著那片林子,腦中勾畫出一副女子依林嘆息的哀怨圖,「其實也不算是矛盾吧?越想忘記一個人,偏偏記得就越清楚。」
「看來你很有經驗嗎?」芷雲的話隱隱帶著一種諷刺,但在婉兒听來,都已經無所謂了,只是听到芷雲對她外婆的描述,很自然地想到了另外一個人,那是婉兒的外婆,同樣一個想忘卻但記得更深的女人。幸運地是,婉兒外婆的痛苦已經結束了,而芷雲外婆的痛還在繼續著。
「那是一個始亂終棄的壞男人,如果讓我踫見他,我一定親手殺了那個家伙」,芷雲忿忿地攥緊了拳頭。
「始亂終棄?」婉兒看著她,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個人就是你外公嗎?」
芷雲搖了搖頭,「他根本不配。我的外公是世間最好的男人,他對外婆的愛到了令人無法理解的地步。他竟然可以將一個不是自己親生的骨肉捧在掌心,只因為他愛我的外婆。你說,這樣的男人世間很難再找到第二個了吧。」
「是你的母親?」
「對。」
「那你豈不是——」
「一個私生女的孩子。」芷雲並沒有隱瞞,反而大方地承認了自己不堪的身世。
婉兒望了一眼已經走向遠處地胤礽,壓低了聲音問,「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呢?不怕我說出去嗎?」
芷雲笑了,好像听到了一個無聊的笑話似的,譏笑著,「對于一個將死的人來說,我又有什麼好忌諱的呢?」
「你…知道?」婉兒吃驚地看著她,竟感到害怕,看來這個女孩並不像她的外表那樣簡單,為什麼自己總是會遇到這種厲害的角色呢?
「當然,你以為我請的大夫都是庸醫嗎?你中毒了,而且還是很厲害的毒,無藥可解。最多活不過半年時間。我為什麼會把你們留在這里,現在你該明白了吧。」
婉兒點了點頭,「你已經知道我死期不遠,又向我暗示了對胤礽的心思,了解到我也有意撮合你和他,所以就更不可能輕易放過我們了。」
「對,我外婆跟我說過,女子決不可以輕易愛上一個人,但如果愛上了,就算是搶是綁,也要把他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這樣,他才不會逃走。」芷雲的眼楮突然射出兩道犀利的鋒芒,緊緊注視著遠處的胤礽,好像稍不留神,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看來,你受你外婆的影響太大了。我現在到是很好奇,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婉兒平靜地躺在軟榻上,不是不想反抗,只是已經沒有了任何能力。
「這很好辦。她就在那里」,她指了一下角落里的一扇月亮門,一個中年婦人站在那里,慈祥的臉上,掛著極度的疲憊,但一直站在那里,遠遠地觀望著她們。那婦人的眼楮和芷雲很像,閃著清晰的光芒,足可以穿透所有人的軀體,明明白白地看到任何人的心窩里去。
只是……婉兒恍惚地看著那婦人,心里竟產生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自己和那婦人有著一種密切的關系,然而,婉兒確定自己從未有見過她,可那婦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氣質又使自己很困惑,她應該認識她的呀?在哪里?見過呢?
那婦人沖婉兒笑了笑,慢慢地走了過來,低下頭一遍遍打量著婉兒的臉,她臉上似是而非的笑令婉兒更加迷惑,而那婦人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見過你。」
「我也這麼覺得。」婉兒沒經思考就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是嗎?那很好,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他在哪里了嗎?」婦人的笑突然止住了,滿眼充斥著怨恨,仿佛一個棄婦,見到了那個負心的男人,恨不得一手掐死他。
婉兒疑惑地問,「是誰?誰又在哪里?」
「方翰軒。」
婉兒怔住了,痴痴地望著她,半晌反應不過來。這個名字…名字曾經在一個人的口中出現過無數遍,即使她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是這個名字。婉兒怎麼能忘記呢,外公,那個已經失蹤了三十多年的外公。難道他曾經來過這里,婉兒不敢相信,也許這只是一個巧合,一個和外公同名同姓的男人,她故做不知地問,「他是誰?」
「你真地不知道嗎?」婦人當然不相信婉兒說的話,聲音洪亮地喊道,「你和那個女人長得簡直一模一樣,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女人?什麼女人?」,婉兒在顫抖著,前所未有的恐懼,並不是因為一個正在向她怒吼的女人,而是因為她竟然在這里發現了外公的行蹤。應該激動或是興奮才對,可她卻感到害怕。如果那個人真的就是外公,他和芷雲外婆又是怎樣一種關系呢?她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去胡思亂想,可她還是會不禁往那些不堪的地方去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