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翰軒被關在前院一間偏僻的小屋里,門上沒有上鎖,也沒有派任何家丁守在那里。難道不怕他逃跑嗎?芷雲外婆做事就如同她人一樣,與眾不同。
婉兒和芷雲來到門口時,停了下來,透過窄窄的一道門縫,她注意到里面坐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雖然只是背對著她,但看到他第一眼時,婉兒的心有一陣莫名的悸動,既激動又害怕。他會不會是外公呢?她的手在觸到門板時,仿佛被什麼東西刺疼了一樣,不敢敲下去,她不知道一旦這扇門被打開後,里面會是怎樣的結果。最後,還是芷雲為她扣響了房門。
里面的人慢慢地拉開門,慈祥地笑著,根本不像一個被關的囚徒,反而像是主人一樣親切地笑著。婉兒望著他的臉,竟然怔住了,雖然他眼角布滿了淺淺的細微,可她還是一樣認出了他。太像了,太像了,和外婆家照片里的男人太像了。她真傻,怎麼會像呢?明明就是一個人嘛。
「芷雲,你來了」,他的聲音很溫柔,並沒有一絲蒼老的痕跡,像冬日里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會讓人很自然地放下了所有的提防與小心,願意真心地對待這個老者。他看著芷雲的目光中充滿了疼愛,就像外公望著自己的外孫女,毫無保留地憐惜著他從沒有見過面的外孫女。
這種目光也應該是屬于她的吧,婉兒目不轉楮地看著他,不爭氣地眼淚又冒了出來。本以為,從未謀面,那種骨子里的親情會淡漠。可只是一眼的相望,將血液中所有的羈絆都喚醒了。
他的目光終于從芷雲的身上轉向了她,但眼楮中那種溫柔的光卻突然消失了,被一些驚訝茫然所充實著,他的嘴唇在顫抖著,連帶著全身也不受控制地抖動著,他想要伸手去撫摩她的臉,可手到了半空又停住了,臉上閃過一絲苦笑,再也沒有了任何動作。
「你們聊一聊吧,我在外面給你們守著」,芷雲識趣地將他們倆讓進了屋,而她獨自站在門外遠遠的地方。
「你真地老了很多」,婉兒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低聲地說這句話。
他更加驚訝地看著婉兒,許久才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你是誰?我們見過嗎?孩子,你長得真像一個我認識的人啊!」
「你認識的那個人,說不定我也認識呢」,她微微地笑著,盡量控制著自己的心情。
「這不可能,你肯定不會認識她的。她在一個遠到你永遠也無法到達的地方。」他無奈地長長嘆了一口氣。臉上再也沒有笑容,只是淡淡的哀傷,愁到了骨頭里,肌肉里,已經成為了他身體里的一部分。
「我一定認識她。因為就是在她那里,我見到了你的照片。除了頭發白了,你幾乎沒有什麼改變。我很容易就能認出你。」
「照片?」他的臉色突然很白,像大病了一場,沒有任何血色,只是看著她,睜大了眼楮,嘴角的肌肉在抽動著,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你…你…是…」
「我叫蔣憶軒。我外公的名字里有個‘軒’字,所以外婆為了紀念他,為我起了這個名字。」婉兒一點點地靠近他,想要將他看得更加仔細,她一邊走,一邊說,「三十多年前,他突然失蹤了,外婆一直在等他,可惜他始終沒有回來。」
「你…你…」,他哽咽地發不出聲音,眼圈紅潤著,激動地手足無措,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她……」
「她死了,到死都在喊外公的名字,他為什麼不回去呢?你能告訴我原因嗎?」,婉兒不敢再去看他的臉,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痛苦的模樣可以撕碎所有人的心,她低著頭,強忍著淚水,等待著他的答案。他為什麼不回去?害得外婆耗盡了半生,最後只能在失望中死去。她應該恨他的,可為什麼就是恨不起來呢?
「你…你是小雅的女兒,對嗎?」他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也許是強烈的震動已經讓他失去了反應,只能呆呆地望著她,仿佛一下子又衰老了幾十歲。
她點了點頭,「我媽媽叫方小雅,外婆叫林芹,而外公就叫方翰軒。」
「你…你…是…」,這一次,他徹底哭出了聲,緊緊地抱著她,淚水從他的臉上一滴滴落到了她的頭發上,浸濕了發絲,「孩子啊,我的外孫女,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那就回去啊,回去找我們,為什麼還要留在這里」,婉兒不理解他留在這里的原因,難道是為了芷雲的外婆呢,可想到這里,她的心徹底涼了,一定是這樣的,他拋棄了外婆,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
然而她的疑問卻讓他怔住了,連忙抹干眼淚,緊張地看著她,急切地問,「你是從哪里來的?我的那間閣樓嗎?」
「是啊」,她茫然地點了點頭,不明白他的反應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激烈。
「完了,完了……」,他似乎陷入了絕望中,一把將她摟進懷里,聲淚涕下,「可憐的孩子呀,你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這是什麼意思?」她不安地看著他。
「外婆,你回來了」,門外傳來了芷雲的聲音。
「遭了,映菱來了。快,快,孩子,趕緊躲起來」,外公急地四處掃了一眼,將她推進了床底下,這時,門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