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里的人,緊皺著眉結,似是忍受著無比巨大的痛苦,細密的汗珠掛在毫無血色的臉上,隨著她微微顫抖地身體,凝結滑落。
御醫的表情在撫過她的脈象後,嚴肅凝重。
軒兒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心里空蕩蕩地,像是被掏光了,只是一直守在哪里,等待著那個淒慘的後果。直到賽倫突然冷面地回頭瞪了她一眼,她忍不住肩頭微晃,受不了他指責的目光,躲閃著逃開視線。
「龍胎保不住了」,終于,他絞盡腦汁,最後也只能無奈地月兌口。
這個結局,屋里其他的人早已經猜出來,她們害怕的不是這個,而是怎樣去面對接下來的龍威,誰也無力去承擔這個責任。
「是你,是你」,惠妃沉痛地攥緊了手里的帕子,眼神憤怒地盯著軒兒,「是你把和嬪推下去的,是你殺了皇子。」
軒兒愣了一下,沒有反駁,她低下頭,憂傷地望著床上的人,她本意不是如此的,可為什麼,事情總是無法在她的掌控中,總是要偏向如此殘忍的軌跡。那還是個未成人形的孩子,還不曾真正地存在過,就這麼不留痕跡地消失了。或許,她真地錯了,她不該用別人來做自己的籌碼,可是,如果不這樣,她必死無疑。為了自己的活,就只能犧牲無辜人的性命。真地好殘忍,真地無法原諒,她狠狠地掐著自己,那讓刺骨的疼侵蝕心中的悔。
然而,她做不到,她無法讓心里的愧疚在無限的疼痛中埋葬,尤其當她看到和嬪眼角流下的淚,她再也偽裝不下去,只能逃跑,她推開擋在身前的惠妃,不顧一切地向門外奔去。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原來,什麼都沒有改變,她那是那個脆弱無助的她。
忽然,她迎頭撞進了一個人的懷里,她眼中含著滿滿的淚水,茫然抬起頭,卻見到康熙站在她的面前,臉上的表情焦慮而陰沉。她不知道該跟皇帝說些什麼,在那一霎愣了片刻,她本應該抓住機會,先發制人地告惠妃一狀,可是,話在嘴邊徘徊了一遍又一遍,就是開不了口,最後只能帶著哭音低聲,「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康熙帝抿了抿嘴,什麼也沒有說,大步走向床邊,賽倫又將結果說了一遍給他听,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俯,輕握住和嬪的手,這時,和嬪慢慢地睜開眼楮,弱弱地哭了一聲,「孩子……沒了。」
「你還年輕,以後還會再有的」,康熙拍了拍她的手背,除了這個,他也說不出其他。還會再有嗎?或許,這可能是他最後一個孩子了,就這麼稀里糊涂地沒了。真地不甘心啊,他從不願被後宮的紛紛擾擾纏住自己,但這一次,他不能就此作罷,「你們都隨朕到廳里去。」
他先一步起身,走到門口,見到軒兒還是一臉呆滯地站在那兒,不禁拉過她的手,一同去了前廳,屋里的惠妃與定嬪緊跟其後。
「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康熙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惠妃搶先回道,「是軒兒,是她把和嬪推下石階的。」
康熙的目光睇向軒兒,沒有蘊含太多的情緒,這個時候,他不想偏袒任何人,「軒兒,你說呢?」
「奴才」,軒兒低下頭,沉吟了片刻後,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跪了下去,「奴才不是故意的,卻害了和嬪娘娘的孩子,奴才願意以死謝罪。」
康熙微微驚訝,他沒想到她一上來就將所有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心里還是有些護短,「你做事一向仔細,絕不會因一時大意,而犯如此嚴重的錯誤。快,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朕。」
「奴才」,軒兒抬起頭,眼中仍就還有未干的淚痕,「奴才……」,她吞吞吐吐地,讓一旁候著的定嬪實在看不下去,開口道,「皇上,這事不能全怪軒兒,若不是惠妃那個耳光,軒兒也不會倒下去,偏巧又撞上了和嬪,才釀成了慘劇,若是要問罪,惠妃還有臣妾,統統都難逃其咎。」
「耳光?」康熙奇怪地看向惠妃,「你為什麼要打她?」
惠妃眼神一晃,剛要回話,這時,卻見賽倫從內閣走了出來,向康熙道,「皇上,微臣剛剛又仔細為和嬪娘娘診了一次脈,發覺,脈象有些古怪。」
「有什麼古怪的?」康熙皺起眉。
「廊子的石階並不高,加上和嬪娘娘的月份尚淺,按理說,摔得不重的話,不會影響胎兒,但經微臣診脈後發現,和嬪娘娘的身子在出事前就已經很虛弱了,就算沒有這麼一摔,胎怕也是保不住的。」言下之意,和嬪這身子弱得很奇怪,賽倫並沒有把話全部挑明,反正屋里的人都很聰明,一點便透了。
聞言,康熙沉默半響,才道,「來人,把這延禧宮給朕好好搜一遍。」
「喳」,門外的御前侍衛領旨而去。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御前侍衛拿著一個還盛有藥渣的銚子走進來。康熙使了個眼色,賽倫立刻走過去,把藥渣倒出一些在手里,聞了聞,忽然,臉色大變,叫道,「這養胎湯里怎麼會有大量的寒涼藥材呢?」
「什麼?」康熙也站了起來,抓起一把藥渣在鼻尖聞了聞,果然如此。
忽然,又有幾個侍衛走了進來,手里提著一大包藥材,賽倫接過來一瞧,竟然就是養胎湯中的那些寒涼藥材,忙問道,「這是從哪找來的。」
侍衛抬頭瞟了一眼惠妃,如實答道,「是在小廚房,藏在灶台里了。」
康熙氣得把手里的藥渣一股腦地扔向了惠妃,「你怎麼解釋?「
惠妃激動地反駁道,「這怎麼可能?一定是有人要害我,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有什麼理由要害和嬪妹妹呢?況且,我們同住一個宮,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第一個被懷疑的肯定就是臣妾,臣妾怎麼會這麼做呢?」
「因為這是你一貫的伎倆」,定嬪突然叫道。
「閉嘴」,惠妃回頭狠瞪了她一眼,「你一來延禧宮,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是你,一定是你要陷害栽贓我。」
「到了今時今日,你還是這麼不知悔改」,定嬪搖了搖頭,直面康熙道,「皇上,有個秘密在臣妾的心里壓了十幾年,臣妾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說出來。」
「閉嘴,你這個騙子,你說的都是謊話,不許說」,惠妃不顧一切地沖向定嬪,強行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康熙見狀,忙喚侍衛把惠妃架開,定嬪跪到他腳下,邊哭邊說,把昔日十三阿哥額娘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康熙越听越怒,到最後已氣得無法控制,揚手一個巴掌就朝惠妃狠狠地扇過去,「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沒想到,你竟然干出這種事情。」
被他打了這麼一個耳光後,惠妃突然冷靜了下來,她目光一掃,看著一直躲在後面,置身事外的軒兒,忽然間明白過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局,一個精心布置,就等著她自己跳進來的局。她怨恨地瞪著軒兒,嘶喊道,「皇上,騙了你的何止我一個」,她手指一點,指向軒兒,「她也在騙你,她才是這宮里最大的騙子。」
頓時,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軒兒,軒兒微微地苦笑了一下,心里明白,惠妃是死也要拉著自己墊背才行啊,索性她站了出來,直接走到惠妃的面前,輕笑道,「娘娘說奴才是個大騙子,那就請娘娘拿出證據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