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太陽還沒有升上地平線，灰蒙蒙的天空中偶爾能看到幾顆殘留的恆星，預示著雪夜的結束。冬季的早上，沒有南飛的鳥兒孤單地吟唱著，聲音中少了許多夏日里的歡快，難道鳥兒也有感情嗎？知道自己的朋友離開了，所以傷心地悲鳴著。
婉兒慵懶地縮在被子里，豎起耳朵傾听著，昏昏沉沉地不願醒過來，貪婪地享受著被子內暖暖的溫度。可額頭有一陣陣的徐風撲來，帶著淡淡的酒氣。她睜開惺忪的睡眼，竟然看到四阿哥躺在她的身邊，撐著頭側臉看著她，溫柔地笑著，「醒了？」
「嗯？我怎麼睡在這兒了？」稀里糊涂地，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有些尷尬地想要坐起身，但他又把她按了回去，重新掖好被角。
「你昨夜喝了很多酒」，她真地很想問他原因，但心里又害怕知道結果，只能目不轉楮地看著他，注意到他原本清澈的眸中卻蒙了一層看不透的混沌。
「我喝醉了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吧，糟糕，怎麼就讓你瞧見了呢。我沒有耍酒瘋吧」，他一邊撥動著她的面紗，一邊笑著問。
想到他昨晚酒醉時說的話，又勾起了不好的感覺，但她極力掩飾著，開玩笑地說，「奴婢可是見識了四阿哥的酒品了，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呢！」
「哦？是嗎？」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只是一瞬間就消失了，淡淡地笑著，問，「我都做了什麼呢？給婉兒小姐留下了那麼深刻的印象。」
「你呀」，她故做神秘地盯著他，「你做的可多了，比如說——」，她拖長了聲調，觀察著他的表情，他還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心不改的鎮定，她決定逗逗他，不緊不慢地說，「你呀，厚臉皮的抱著我，說什麼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你說自己不能白做了，一股腦說了一大堆事情。我一听，也沒什麼了不起嘛，還以為你吃了多大的虧呢，就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嘛。」
胤禛歪著嘴角，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腦門，「你就編吧，咱們婉兒姑娘的腸子可是拐了幾千幾萬道彎兒呢，一不小心，就能被你耍了。」
「哦，你的意思是說，我剛才都是編的，你從來就沒有為我做過任何事情了，唉~~我好難過啊，四阿哥心里根本就沒有我婉兒的位置呀。」
「你瞧瞧，我剛說什麼來著，我時刻提防著，還是被你耍了吧。」
「嘻嘻……」，她壞笑著，「既然你承認了，那就如實招來吧，你都瞞著我做了什麼？」
「你啊」，他用力地戳了一下她的腦門，忍不住，也笑出了聲，「我真是拿你沒辦法啊，論這張嘴，看來我胤禛永遠都是你的手下敗將啊。」
「胤禛啊，我的事情……是不是很難辦呢？」
「嗯？」他搖了搖頭，「無論是多困難的事情，我都會替你處理好，不讓任何人再來打擾你的生活。況且，你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麼麻煩事，絕對難不倒我的。」
「別騙我了，我都知道了」，他越是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越是讓她難過，「胤禛，你這兩天都是為我而煩心吧，宮里事我都知道了，我不想看到你有事。」
「傻丫頭，我可以把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宮，自然有法子善後，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嗎？」他伸出手臂攬在她的後腰上，把她摟進了他的懷里，「如果我胤禛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就不配做婉兒心里的男人。」
她心里的男人？她呆呆地望著他，一顆心忽然局促不安起來，她心里的男人真地是他嗎？她果真是個笨蛋，連自己的心都不清楚，大言不慚地還想要去了解胤禛的心。她苦澀地笑著，煩亂地揉搓著面紗的一角。
「婉兒，你什麼時候能摘下這道面紗呢？」她和他的視線都投在白色的紗巾上，面紗下觸目驚心的一張臉仿佛一根刺插在她的心窩里，她實在沒有勇氣把它拔下來，愧疚地低下頭了，小聲說，「對不起，現在還不行。」
「沒關系，慢慢來，我不會逼你，你也不要逼自己。其實，這樣挺好的。想見你的時候，隨時都能見到；想抱你的時候，就可以緊緊地攬進自己懷里。這些一直都是我想做的，我已經很開心了。婉兒，我為你所做的一切，絕對不是為了見到你為難的樣子。雖然看不到你的笑容，但只要你的眼楮里沒有悲傷，我就滿足了……」
「胤禛，求求你，不要再說了」，她驀然抓住了他的手，不禁微微顫抖著，她恐怕會遭報應吧，他對她這麼好，一心一意地愛護她，可她卻是動機不純地留在他身邊，她不懂，「胤禛，我這麼壞，總是一次次傷你的心，為什麼你還喜歡我呢？我根本不值得你愛……」
他笑了笑，捂住了她的嘴，「心是我的，愛與不愛是我自己的事兒，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
「可是……」，她不罷休地推開他的手，愛一個人總是需要原因的，尤其是他，一個外面冷漠，卻內心如火的男人，更是需要一個理由才能愛上她這個壞女人，「告訴我，你一定要告訴我。」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還是這麼固執啊」，他扭過頭，正視著她的眼楮，仿佛要在她的瞳中找出他的影子一般，「婉兒，你試過一個人久久地待在一個地方，沒有人在意你，沒有人和你說話，你只是對著無形的空氣，漸漸地忘記了，天底下還有其他的人存在，只有你孤單一個人活在這世上，你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嗎？」
啊？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呢？她奇怪地看著他，他是在說自己嗎？被世界所遺忘的那種滋味肯定很難受，難道胤禛有過這樣的經歷嗎？
「我告訴你，那樣的日子久了，人就會討厭說話，討厭看見其他人。他永遠都是自己一個人，靜靜地待在角落里。這樣的人一定很不招人喜歡吧？」胤禛看著她，輕松地笑著，可是這笑怎麼讓她看在眼里，卻莫名地感到心酸呢。
「胤禛……如果我遇見那個人，我可能會坐在他的身邊，靜靜地一直陪著他，讓他知道，這世上還有人在意他，願意和他說話。」
他看著她，一遍遍地撫模著她得了臉頰，「雖然，在他最孤單的時候沒有遇見你，有些晚了，但畢竟沒有錯過一生，他還是幸運的吧」，胤禛的手很冷，放在她的臉頰上讓她寒到了心里，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終于明白了他的原因。一個人孤單了太久，寂寞了太久，漸漸地，所以人都對他身上那種孤寂的感覺望而卻步，然而，突然有一天，一個狂妄的女孩放肆地站在他的面前，勇敢地直視著他的眼楮，大聲地說，「我不怕你。」
仿佛在寒冷的冬日里，空無一人的雪原上，經歷了漫長的一個人的旅行後，他終于見到了另一個人朝他迎面走了過來。雖然，見到她的第一眼，她只是挑釁地向他揚起了頭，然而，他心里的那種孤苦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打亂了，不想再重復之前的過程，所以他想要緊緊地抓住她，無論用任何方法，拌嘴吵架、冷言冷語，甚至是再犀利的諷刺，在他的心中都是一團團溫暖的火焰。一路的追逐，終于走到了盡頭，他永遠將她網在了自己的身邊，對他是幸福、是滿足、是希望、是重生。
她開始可以看懂他了，他根本不是她所想象的那種堅強男人，他也有自己的脆弱，也有自己的恐懼，「胤禛，你的身邊其實有很多想要陪著你一起走下去的人，只是你沒有發現而已。」
「嗯？」
她甜甜地笑著，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你已經很久沒有去看自己的兒子和福晉了，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們好嗎？」
他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