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晉搖了搖頭,掖好弘暉的被角,拉著婉兒走出了房間,來到廊子下,「我知道你的苦心,這麼多年,四阿哥從來沒有那樣抱過我,我已經知足了,那孩子今天玩得也很開心。我相信弘暉也很想親口謝謝你,讓他的阿瑪陪他玩游戲,一直是弘暉的願望,他就算死了,也會……」,她再也說不下去了,婉兒也听不下去了。好端端的,為什麼又要談到死呢?
如果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們都會哭出來的,婉兒連忙問到,「四阿哥去了哪里?有什麼事兒嗎?」
「他……」,四福晉眼神飄忽地看著她,吞吞吐吐地說,「他……他沒有事兒,只是來了朋友,他去見客了。」
「哦?是嗎?」婉兒隨口應著,只是見朋友,四福晉為什麼這麼緊張呢。是在故意瞞自己什麼嗎?「福晉,弘暉那里不能少了人,您還是進去吧,我去為您準備點吃的。」婉兒匆匆告別了四福晉,猶豫著要不要去前院看一看,唉,她的好奇心又發作了,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好奇病什麼時候能改一改呢?轉身朝著廚房的方向走著。
「听說,弘暉病了,我代皇阿瑪來瞧瞧他。」
「主子,您還是等四阿哥來了,一塊去吧。」
「難道這是老四的家,我就不能進了嗎?我可是奉皇阿瑪之命,你要是再攔我,我就砍了你。」
「是。」
這一對主僕的對話,听得婉兒心慌意亂,尤其是那主子的聲音,仿佛具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將她定在了原地,她竟是一步也走不動了。那是……那是太子,胤礽。是幻覺嗎?不可能,他的聲音,她一輩子也忘不了,舍棄一切去愛的男人,怎麼是輕易忘得了的呢。
就在前方廊子的拐彎處,兩個男人轉身走了過來,太子,胤礽,多麼熟悉的一張臉,只是他身上無形間散發著陌生的氣息,讓她感到隱隱的不安。他高傲地揚著頭,目空一切地看著前方,視線在她的臉上瞟過,竟是不屑與鄙夷,「這女人是誰啊?為什麼帶著面紗?跟個鬼似地站在這兒。」
身後,丙三趕緊站了出來,將婉兒擋在身後,恭敬地答道,「這是貝勒府里的丫頭,因為長得太丑,所以四貝勒要求她帶著面紗,怕嚇著人。」
「能有多丑?摘下來我看看,漂亮妞兒見多了,換換口味也不錯」,胤礽的口氣粗俗婬穢,臉上更是掛著色眯眯的笑容。
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天啊,她的頭好昏,好重,她快要支撐不住了,他的臉在她的瞳中不斷地旋轉著,陌生得可怕,她只覺得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朝著地面下垂著,只是……她不能倒,絕對不能倒,想到這一倒會為胤禛帶來怎樣的危險,她狠狠地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手心,在疼痛中清醒過來,難過地看著他,她曾深愛的男人,他究竟怎麼了?
「為什麼不摘下來?」胤礽豎起了眉毛,不滿地瞪著她,「難道要讓我親自動手嗎?」
她拼命地控制著自己的眼淚,她好想哭,好想撲進他的懷里,大哭一場,他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親愛的胤礽,我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胤礽不耐煩地伸出手,拉住了面紗的下擺,她閉上了眼楮,她應該阻止他,但她做不到,她很想讓他看一看,如今的婉兒變成了什麼樣子?這個丑模樣,他還會認識嗎?還會想起這個女人曾經是他深愛的女孩,又是被他無情踢開的女孩。她該恨他,狠狠地輪他一巴掌,把這些日子的痛苦和眼淚統統回報在他的身上,讓他為自己的絕情而付出代價。
然而,當她看到他眼中那種不曾出現過的冰冷時,那種對人生、對周邊一切都無所謂地玩弄時,她的心好痛啊,他不應該是這個樣子,雖然他霸道,任性,甚至暴虐,但至少他還會在乎周圍人的眼楮,可現在,他統統都無所謂了,可以公然當著下人的面兒,調戲一個貝勒府里的丑丫頭,不理會這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影響。
盡管只是相處了短短的幾個月,但她是最懂他的人,最清楚他心里想些什麼的人,他放棄了自己的人生嗎?放棄皇阿瑪對他的期待嗎?放棄了未來至高無上的權利嗎?他發生了什麼事情?芷雲都對他做了什麼呀?她好後悔,她不應該妥協,不應該輕易地退出了那場爭奪,不應該輕易地松開了掐在芷雲咽喉上的雙手?她真地好後悔啊。
「太子」,就在他徹底揭開她的面紗那一刻,胤禛及時出現了,拉下了已經揚起的一角,重新拽了下去,「這丫頭太丑了,太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她吧。」
胤礽不甘心地放開手,冷冷地瞥著她,「你叫什麼名字?」
「太子,她是個啞巴」,胤禛搶先答道,「我敢保證,太子一定不會對她感興趣的。」
「哼」,胤礽冷笑著,斜睨著胤禛,「四弟還真是心善呢,這種人也願意留在自己府里。就算對她沒有興趣,不知道可不可以勞駕這位丑丫頭,為我倒杯茶呢?」
婉兒低頭行了一個萬福,轉身去倒茶,只覺得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後脊上,如一根刺插在背上,血水滴滿了腳下的路。她一步一痛,淚水再也無處遁形,兜兜轉轉,來過去過,但最後,只是這樣一個誰都沒能料到的結局嗎?她的臉毀了,而他的心死了。這就是他們這場愛情悲劇的最後嗎?
「啊~~好痛」,火辣辣的感覺蔓延在手背上,她居然拿著剛燒開的水直接倒到了自己的手上。手上的痛,心里的痛,她甩開一切,蹲在地上,捂著臉放聲地哭著,是悔,是恨,是怨,是憐。
哭過之後,心情更是陷入了最低谷,不想再去見他,可……她捧著托盤,一步步地靠近著弘暉的房間,從沒有過的矛盾。本已經漸漸淡忘了,但只是一次短促的見面,全部都喚了回來,她永遠都放不下他了嗎?越要忘記,卻記得更加清楚,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寵愛,對我的依戀,真實得如同剛剛經歷過一般。
我推開門,看到胤礽坐在正位時,臉上的表情嚴肅得看不到絲毫昔日的印象,他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你的眼楮怎麼紅了?」胤礽百無聊賴地翹著腿,上下不斷地打量著婉兒,慵懶的眼中看不到一絲精神。
「……」,她怎麼能說話呢?她悲傷地苦笑著,小心地將茶端到他的桌邊,忽然他抓住了她的手,「你手怎麼了?長得丑,人也笨……」,卻又頓住了。
她看著他,沒有抽回自己的手。這種感覺很熟悉嗎?她暗暗地問著他——你曾經拉過無數次的手,已經忘記了嗎?他總是蠻橫地抓過她的手,就想現在這樣,然後,拉進你的懷里,一遍遍地撫模著,那種感覺,他已經忘記了嗎?
胤礽抬起頭,目光閃爍地盯著她的眼楮,目不轉楮,聲音顫抖地說,「你是——」
「她是我的陪嫁丫鬟」,四福晉走了過來,笑著抓過婉兒的手腕,把婉兒的手從胤礽那里抽了回來,「這丫頭相貌奇丑無比,唯獨干活勤快,所以我帶著她一起過來了。太子爺不會是連個粗使的丫頭都要和你的弟媳搶吧,我可是不舍得喲」,說完,她捂著嘴咯咯地笑著。
只是她的這個笑話,婉兒笑不出來,胤礽也笑不出來,胤禛更是板著臉一直站在旁邊,注視著婉兒的反應。婉兒剛才的表現,一定讓他很傷心吧。但,她真地無法控制自己呀。
「是嗎?她原來是四福晉的丫鬟啊」,胤礽失望地笑了笑,臉上寫滿了落寞,喃喃著,「我還以為是她。」
「太子以為是誰呢?」胤禛走到了婉兒的身邊,眼神犀利地瞪著她,「那個在辛者庫里離奇失蹤的宮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