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軒兒心痛地望著他，想要立刻追上前去扶住他顫動的身體，可是手臂剛剛抬了起來，她又強迫自己放了下去。她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什麼也不能做，因為她不想要再讓胤礽產生任何渺茫的希望了，然而，鼻子中的酸楚還是像一陣陣的潮汐撩動著她的眼淚。
不能哭，絕對不能在他面前流淚！
軒兒拼命地掐著自己的手背，只希望這麻木的疼痛能掩蓋住她臉上莫大的悲傷，眼淚始終被她牢牢地鎖在眶中，無論打過多少個圈，她都沒有讓這些碎珠出賣自己的心。
「可惡」，胤礽胡亂地用衣袖抹干嘴角的血跡，緊緊地瞪著軒兒，目光中夾雜著太多的痛恨，低聲喃喃著，「我真地好想殺了你。」他恨，並不是因為軒兒如此地了解他，而是無法容忍在這個世上還有第二個人可以看懂他的心。這世上能和他心靈相通的人只有她一個，她一個……
「早在德州時我就應該殺了你」，胤礽終于還是動了殺她的念頭，矛盾掙扎了那麼久，到最後還是要走上這條不歸路。他慢慢地走回到人群中，冷冷地向四周掃了一眼，今天留在這里的人一個也不能活，而第一個該死的就是她。他站在軒兒的面前，目光中毫無任何的表情，仿佛一雙早已死去的眼楮，空洞的瞳孔中連軒兒的影子也是模糊一片。
「胤礽，如果能死在你的懷里，那……實在太好了」，軒兒默默地看著他，默默地對他說，默默地等待著她期許了許久的結局。
是啊，如果在德州時，她便能葬送在那場焚毀一切的烈火之中，該多好啊，帶著他對自己一輩子的思念，帶著自己對他的刻骨銘心的虧欠，徹底地消失在彼此的人生中，那會是一個多麼美好的結局呢！
軒兒沒有逃避他決絕的殺意，反而配合地微微低下了頭，將自己的脖頸全部露在他的攻擊範圍內，唯恐他待會不夠用力，不能立刻結束這難以忍受的痛苦。
果然，胤礽的手慢慢地抬了起來，舒展的五根手指隨著一點點地接近變成了猙獰的魔爪，如凶猛的饕餮張開了自己的貪婪的大嘴，想要將一切永遠地吞噬。然而，就在他徹底地抓住軒兒細細的脖子時，那種軟弱的力量再一次襲擊了他單薄的決心。
為什麼？每當他想要墮落進萬劫不復的深淵時，總會有那麼一種奇怪的情緒糾結著他的神智，讓原本凌厲霸道的狠意頃刻間被顛覆。他只想做一個無情無義的壞人，只想拋開一切的束縛，永遠地沉淪下去，可是，為什麼總是在最關鍵的那一刻，他卻偏偏陷入了無法自拔的動搖中。軒兒說，他是一個好人，永遠也不會成為一個壞人。這樣的話對今時今日的胤礽來說，到底是褒獎還是諷刺呢？
胤礽望著她的臉，嘴角不禁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他知道，如果這一次不殺了軒兒，那麼，他心里最後的羈絆也永遠無法斬斷，就讓一切從這一刻徹底地結束吧。深吸了一口氣，他緊緊地閉上了眼楮，任憑指尖上骨骼的感覺清晰地傳入他的心中。
那是軒兒的頸骨，是一個脆弱的生命，被他無情地攥進了手里面。只要再用一點力，那麼，一切就真的結束了。
他拼命地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懦弱地睜開眼楮，他不斷地對自己說，殺了她，他就真地可以成魔，就真地可以做一個壞人，就真的可以擺月兌過去的折磨。
然而，他的手背上卻傳來了冰涼的感覺，一滴滴地連成了一片，像一顆顆破碎的心，殘留著她主人的絕望與痛苦。他的眼眶濕潤了，明明已經緊緊閉合上了眼楮，可是淚水還是沖破了眼縫的死守，奔騰而出，慢慢地沿著他的鼻翼一點點地滑落，最終也墜入了他早已濕漉的手背上，與她的眼淚融為了一體。
終于還是沒有忍住，他慢慢地抬起眼皮，在如水霧般朦朧的眼簾中，他看到了一張蒼白淒美的臉，她的臉上微微的漾開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像融化的春水向外徜徉著。
原來一個人死，也可以死得如此美麗，仿佛枝頭上最後一片花蕾，隨著微風的拂過，她也輕輕揚揚地飛舞著，綻放著生命中最絢爛，也是最後的美麗。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腳步，美麗的花瓣久久地飄浮在空氣中，永遠也沒有重回大地的那一刻。
如果真的可以停止該多好了。
軒兒鼻尖的氣息慢慢地消失了，脖間溫暖的手感也漸漸地冰涼下去，她……就要……真地……死了……
「不可以……不可以……」，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接著他無力地從後面抱住了胤礽，虛弱得只能用自己的身體來做最後的賭注，他像條軟骨的蛇一般纏上胤礽的腰，不斷地重復著，「不可以……不可以……」他的聲音听起來是如此地微弱，卻依然掩不住他的焦慮與急迫。他沒有力量阻止這一切，只能拼命地喊著，「殺了她，你會後悔一輩子，她是……」
胤礽呆呆地扭過頭，茫然地望著一臉焦急的胤禛，似是等待著胤禛說完那句話，她是誰？她又會是誰呢？
可是，胤禛卻欲言又止了，就在這生死之間，他依然沒有喪失自己的理智，他怎麼可能把軒兒真實的身份告訴胤礽呢？他要讓胤礽和他忍受著同樣的痛苦，不，他要讓胤礽在這種對面不相識的悲劇中度過後半生。他冷冷地笑著，小聲說，「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婉兒葬在哪里嗎？如果你殺了軒兒，就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在哪里？見不到活人，能夠看到尸骨也是好的吧。」
尸骨？這是一個多麼令人心疼的詞啊！
胤礽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狀的悲傷，但很快就被他強烈的怒火所焚燒，他猛地松開了軒兒，一拳狠狠地搗在了胤禛的臉上，咒罵道，「混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胤禛不以為然地捂著自己火辣的面頰，揶揄地笑著，「為了一個賤女人而要殺自己的親弟兄，你果然對得起皇阿瑪的教誨啊！」
「快說，她葬在哪里？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胤礽瘋了一般叫道。
然而，胤禛只是淡淡地笑著，掃了一眼周圍的人，「太子爺，不知你有沒有忘記，這里是四貝勒府，就算要動武，似乎也是對我有利，你又憑什麼要挾我呢？」
「憑什麼？」胤礽再一次把手伸向了軒兒，「這丫頭似乎對你很重要，用一個活人來換一個死人，還是你賺了。」
胤禛無奈地笑著，這是多麼可笑的一句話呀，也只有活在謊言中的胤礽才會說出這種話。胤禛點了點頭，「我答應你，你只要把她安然無恙地交給我，我就帶你去。」
胤礽遲疑了一下，他低頭看著軒兒，總覺得這樣的交換，會讓他付出巨大的代價，可是，還有什麼能比知道婉兒在哪里來得重要呢？他一把將軒兒推進了胤禛的懷里，催促著說，「快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