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一碗由冰塊冰鎮著的湯藥,夏蝶慢慢地走進了內閣里,軒兒懶懶地依在靠背上,抬頭瞥了她一眼,竟見夏蝶的臉色微微有些煞白,不禁問了一句,「不舒服嗎?」
夏蝶勉強笑了笑,「可能是跑得太急了,有些中暑。」
「你可不能病倒了,若是連你也倒了,就更沒有人照顧我了」,軒兒接過她遞過來的藥碗,聞到一股刺鼻的藥味,隨即蹙緊了眉頭,良藥苦口,為了能早些好起來,她捏著鼻子,強灌了一口,「真地好苦啊。」
「姑娘可一定要把藥都喝光了呀,若是太苦了,我去拿蜜棗來」,夏蝶轉身正要離開,軒兒擺了擺手,「不必了,要是被那些無事生非的奴才們看見了,又該胡說了呢」,她勉強著又喝了一口,一股沁涼的感覺順著食道在身體流淌著,然而那涼颼颼的感覺突然猛地一涌,反撲而上,難忍的寒意不禁讓她打了一個寒戰,全身止不住地抖了起來。
「軒兒姑娘,你沒事吧?」,夏蝶見她臉上忽然冒出豆大的冷汗,擔心地問道。
軒兒咬牙搖了搖頭,身體驀地向前一挺,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呀,這是怎麼了?」夏蝶忙慌張地扶穩她,望著地上的一灘黑血,嚇得臉色更加慘白。
軒兒立刻意識到哪里不對了,顫抖地端著剩下的半碗藥,「這藥……這藥……」,不可能的,賽倫絕不會害她的,可是……「噗」又是一口黑血吐了出來,她頓時眼前一暗,身子重重地栽了下去,耳畔只听得夏蝶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可她就是連抬一抬眼皮的力氣也沒有,不省人事地昏死了過去。
「來人啊,救命啊……」,夏蝶驚呼著跑了出去。
……………………
是雪嗎?好大的一場雪?
軒兒站在靜默的雪原上,孤單的一個人,大片的雪花灑落在她的肩頭,迅速將她包裹成一個雪人,她茫然地伸出雙手,接住那些碎小的雪花,雪落得她滿滿一手掌,卻沒有融化,只因她手上的溫度如同這茫茫的雪原一樣冰冷。
她死了嗎?她呆呆地抬起頭,遙望著無邊無際的遠方,沒有一個人,天地間靜得只能听到雪花墜落的聲音,如此的輕渺,仿佛不曾存在一樣。她拼命地向前奔跑著,及膝的積雪像沉重的腳鐐拖累著本就疲憊的雙腿,她毫無目的地跑著,不知道該去往哪里?
「有人嗎?有人嗎?……」,她大聲呼喊著,空靈的聲音回蕩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孤寂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仿佛比這冰天雪地更加地讓她感到寒冷。她害怕一個人,害怕孤單的感覺,「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讓我一個人,我好害怕」,她無力地跪倒在雪地里,淚水滴落在雪地上迅速被凍成了一顆顆透明的冰珠。
「怎麼啦?害怕一個人嗎?」輕柔的聲音響起,靜靜地飄蕩在身邊,她慢慢地抬起頭,充滿淚水的瞳眸中,那個人的影子像湖中的倒影一般模糊,「是誰?你是誰?無論是誰,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
「那就跟我走吧,離開這里,到一個沒有冰雪的地方去」,他伸出手,遞到她的面前。
「離開這里?」她抹干眼淚,輕輕地將手放入了他的掌中,忽然,一陣強烈的刺痛像針一樣扎進了血肉里,她痛苦地蜷縮在雪地里,掙扎著抬起手,想要拉住他的手,可是虛空里,什麼也沒有,他不見了,仿佛不曾存在過一樣。
「軒兒,軒兒,朕在你的身邊,不要怕,你不會有事的」,皇帝的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一向冷靜鎮定的臉上露出焦灼的神情,目不轉楮地盯著御醫手中的銀針。
「疼,疼……」,她迷迷糊糊地低語著,眉心皺得如山嵐,夢中的景象宛如一張被投入火中的畫卷,急速地消散成粉畿,飄散遠去。
「皇上,幸虧軒兒姑娘中毒不深,只需細心調養上幾日,就無大礙了」,賽倫收回銀針,微微擦了一下額頭的密汗,低下頭,支吾道,「只是……只是奴才開的藥是親自煎制的,藥材和水,都不可能被人動手腳,那人是怎麼下的毒呢?」
听他這麼一說,康熙迅速將視線從軒兒的身上移到負責端藥進來的夏蝶身上,冷言道,「你端給軒兒喝時,沒有其他人動過這藥嗎?」
夏蝶嚇得立馬跪到地上,雙肩輕顫地答道,「從賽倫大人那里取來藥,一直到喂姑娘喝下,都是奴婢看著的。賽大人說,這藥需要冷飲,奴婢只是在藥里放入了一些冰塊,哎呀,難道是……」夏蝶不敢再說下去,冰塊是從內務府取來的,若說是冰塊有問題,哪豈不是要懷疑到內務府去嗎?
康熙又怎麼會想不到這一節,抬眉一挑,一旁的李德全心領神會,上前一步回道,「內務府冰塊的存儲是由凌普負責的。」
「凌普?」康熙听得這名字如此耳熟,李德全連忙補充道,「他就是太子爺乳母的丈夫。」
「哦,朕記起來了」,康熙依稀想起前些日子胤礽向他來請旨,說是為了感謝乳母兒時對自己的照顧,所以希望在內務府為她的丈夫尋一個差事,當時康熙隨口應了他,這種小事,只要不是太大的官職,任胤礽自己去選吧,沒想到這個凌普才上任沒有幾日,竟然就出來這種事情。「李德全,你去給我查清楚了,這回的事兒是不是出在內務府的冰塊上?」
「是」,李德全倒吸了一口涼氣,此事若是鬧大了定會牽連到太子,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番驚天動地呢?他不敢再往下想,叫過夏蝶,去查看還剩下沒用的冰塊是否有毒。
經過太醫的化驗,果然,冰塊中含有一種無形無味的劇毒,只要食用人吃夠一定的分量,定會立刻斃命。李德全將這一情況匯報給康熙時,康熙的臉上籠上了一層濃濃的陰霾,後宮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向來是懶得理會,只要不太過分,他向來是任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只是這次涉及到他身邊的宮女,而且又是軒兒,他實在無法坐視不理。
「凌普是太子的人,恐怕就算太子爺和此事無關,旁人看來也會聯想到太子爺那兒去的」,李德全小聲地說道。
「你去把胤礽和胤叫來」,康熙掐了掐眉心,他們自個斗來斗去已經讓他很心煩了,如今竟然公然斗到了他眼前來了,他這個皇帝實在是太縱容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