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清晨，天才蒙蒙亮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她。軒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披著一件外衫，邊起身去開門，邊低聲咕噥了一句，「這麼早，是誰啊？」
門外沒有人應她，帶著九分沉沉的睡意和一分剛剛蘇醒的混沌，軒兒慢吞吞走到門邊，門開的那一霎，一張青面獠牙的臉突然闖了進來，驚嚇震得她立刻清醒了過來，隨即響起了某人陰謀得逞的愜意壞笑。
「哈哈哈，嚇到了吧」，胤禎嬉笑的臉從面具後面探出來，得意得很。
軒兒斜眼瞪他，沒好氣道，「你這個壞小子，就知道嚇我，早晚要被你嚇出心髒病來。」
胤禎憨憨一笑，厚臉皮地向前拱了拱，伸手攬住了她的腰，「昨個與軍里的幾個將領和師傅喝了通宵，現在腦子還有點不清醒呢。」
听他這麼說，軒兒不禁有些心疼，雖然這些應酬是為了拉攏人心，不可避免，但年紀輕輕就深埋酒桌，再好的身體也吃不消啊，「今兒都除夕了，那些人怎麼還不回家呀，就知道拉著你吃酒，這吃壞了身子他們賠得起嗎？」
「你在關心我啊？」他低著頭，把臉湊得更近了。
軒兒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撲在臉上，趕忙尷尬地向後退去，「十四阿哥的酒還沒醒嗎？我去煮醒酒茶給你喝吧？」
「不要」，他拒絕得干脆，邁步跨過門檻，進了屋內。
「十四阿哥」，她急喚了一聲，「天還沒亮呢，你在我屋里，不太方便吧。」
「這是十四阿哥府，又不是紫禁城，何必講那些虛頭八腦的東西」，胤禎繼續向里走，只是酒意未清，腳下有些打絆，「在這里，我就是天，你就是地，想怎樣就怎樣，誰也管不了。」
軒兒還是頭一次見他耍酒瘋，雖是擔心會出事，卻也覺得好玩，一雙半睜半合的眼楮顯然是困得要命，卻還死撐著，不知道他借著酒勁要做什麼怪。扶著他跌跌撞撞地坐到炕沿邊，她倒了一杯白水給他，「別鬧了，快點回去休息吧，今兒還得早點進宮陪德妃娘娘過節呢。」
胤禎抓起茶碗，仰頭灌了進去，濺得前襟濕了一大片，他用衣袖胡亂地抹了一下，側靠在她的身邊，聲音低落，「前兒得到消息，皇阿瑪上元節前會趕回來。」
「哦」，她靜靜地應著。
「皇阿瑪一回來，你也要走了」，他拉起她的手，緊緊地握在心口，「婉兒，我不舍得你走。」
她的眼神閃了閃，終是冷了下來，「既然這樣，晚走不如早走，今兒我就和你一同進宮吧。」
「你就這麼急著離開我這里嗎？」一時情急，攥著她的手不禁用起了力氣。
軒兒微皺了一下眉心，沒有吃痛地叫出聲，而是用力地點了一下頭，「抽身得越走，牽掛得也就越少。」
「不是說好地嗎？我們會伴著對方？難道你又是騙我？」
她忍著鼻尖的酸楚，「以後伴著你的會是另外一個婉兒。也許這就是天意吧，你注定會娶一個叫婉兒的妻子。她是好女孩，你要懂得珍惜。」
「我知道她很好，我也會好好對待她，可我心里只有你，我想娶的也只有你」，他用力地抱著她，雙肩微微地顫抖。
「傻瓜」，她苦苦地笑了一聲，「有情人終成眷屬，說得容易，可又有幾人真能做到呢？尤其是生在帝王家，注定不可以感情用事。胤禎，你將來是要做大事的，我不想讓感情成為你的拖累。在這一點上，你……你應該學學你四哥。」
「那個無情無義的人，他傷害了你一次有一次，你為什麼還要替他說好話？」他憤怒地抬起頭。眼中仿佛有一團火燃燒著她，她不敢去正視，低下頭，「你們是骨肉至親的兄弟，你應該好好地愛他，將來……」將來也許會避過悲劇的收場。
「將來什麼？」見她欲言又止，胤禎問道。
軒兒低下頭，搖了搖，嘆道，「沒什麼。」
胤禎以為她心里仍就是在想著胤禛，為他的將來而思慮，不禁氣得挺起身，一把蠻狠地抓起她的胳膊，「我真是不懂，他有什麼好，你為了他犧牲了那麼多，到底是他太有手段，還是你傻得無可救藥？」
這一次，顯然是把他氣極，抓著她腕子的手用足了力氣，她終是再也忍不住，痛叫著，「你弄疼我了，快放手，放手。」
「疼？你也知道疼嗎？」他完全沒有松手的意思，反而霸道地另一只手挾住她，不容她有任何的掙扎反抗，「你只知道我抓得你手疼，可胤禛傷得你心碎時，你什麼卻一點也不知疼，還是那麼死心塌地地跟著他。你……你……是不是太賤了。」
軒兒愣住了，驚愕地抬頭望著他滿是血絲的眼楮，他從來沒有如此粗魯地待過她。他們的相處向來都是她對他口無遮攔，而這一次，那個「賤」字像一把利劍直插進心里面。怎麼能不痛呢？心上仿佛有一滴滴的血流下來，似乎連自己的眼淚都染成了血紅色，她拼命地咬著嘴唇不想讓自己在他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往下落。
「婉兒，婉兒，我……我……」，見到她哭得宛如一朵雨打的脆弱荷花，他愧疚地連忙松開手，一邊用袖口慌亂地去抹她臉上的淚，一邊笨嘴地道歉，「對不起，我……我真是該死，怎麼能說出這麼混賬的話來呢？」說著，他就狠狠地輪了自己一個耳光。
拉下他的手，她掏出帕子為自己拭淚，苦苦地嘆了一聲，「上輩子，是我欠了胤禛的債，而你又欠了我的。這輩子才會被這筆糊涂賬牽扯得難以喘息。」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讓我幫你一起還清了欠他的債，早一刻還清，也早一刻讓婉兒的心少一分痛楚。」
「胤禎，我求求你不要這樣，我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感情的債了」，她慢慢地向後退了一步，目光決絕地望著他，「對不起，那日在雪松林里，我不應該給你那樣的承諾。我伴不了你，也伴不起你。在你府上的這段日子，是我近來過得最開心地，我會一輩子記得。以後，就讓另一個婉兒替我伴著你，她會是一個好妻子，她才是你最值得珍惜的人。我希望你能把對我的好，轉移到她的身上。總有一日你會忘了我，真心地愛上她。」
「不要，不要」，他用力地搖頭，用力地去拒絕她所說的話，「你永遠都是這樣，一次次地拒絕，還口口聲聲地說是對我好。你根本就沒有好好地來了解我，你又怎麼知道什麼才是對我最好的。你離開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好。當初，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你只看到了太子和四哥的痛，但我的痛你又何嘗想過。我一個人躲在臨溪亭里，哭得肝腸寸斷。我從小被人捧著寵著，可沒有一個人真的能讓我感到快樂。即使是皇阿瑪和皇額娘，他們給我的寵愛只會讓我壓得喘不過氣來。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什麼叫輕松，才會覺得那個一臉傻笑的家伙才是最真實的自己。你走了，我再也不會有那種輕松快活的日子了。我以為我只是眷戀著你帶給我的懈意，可是，慢慢的，我發現我是真地愛上了你，我喜歡你，我想要保護你，疼惜你，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為了你，我拼命地練習騎射武藝，苦讀兵書，現在，我終于可以開始有能力為你做些什麼了，可你又要推開我，婉兒，我究竟要怎麼做，你才能接受我呢？」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嘶聲叫喊著，每一聲都讓她也跟著一次次地震驚。她有太多的事情是不了解的，這個在她眼里的弟弟竟默默地為她做了這麼多，她怎麼可以還能無動于衷，怎麼可以還能狠心拒絕，「胤禎，我該拿你怎麼辦？怎麼辦啊？」她不顧一切地沖向他，緊緊地抱著他，「對不起，我都不知道，對不起。」
「相信我，我有這個能力，終有一日，我會把你從四哥那里搶回來。」
「胤禎」，她不安地抬起頭，不要和胤禛斗，不要因為她而使他們兄弟的關系失和，不要……忽然，她的眼角注意到一個人影站在門口，驚愕地側過頭，天啊，竟然是十四福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