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
墨北微坐在爐子旁邊,時而撥一下柴火,不期然地想到了霍格沃茲的魔藥——假如有材料的話,也許魔藥的效果來得更快?
她正在想象歐陽少恭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魔藥材料會是什麼臉色的時候,忽然听到聲音。
「墨姑娘。」
墨北微急忙轉身,「怎麼了?」
歐陽少恭依舊躺著,聲音略有些中氣不足的虛弱。
「墨姑娘……可曾想過,若是遇上了從前認識的人的轉世……」
「我遇到過啊。」墨北微輕松地笑了笑,「你怎麼忽然問這個?」
歐陽少恭有些許的驚訝,隨後笑著追問︰「你如何待他們?」
「看情況啊。如果那個人還記得從前,還當我是朋友的話,那就跟以前一樣。如果那個人已經把前世忘光了——」
墨北微嘆了口氣,「那麼,只好當做陌生人重新認識了。轉世之後,人真的會完全不一樣呢。」
想到百里涵和沐知行,再想到蘇珊娜-朱麗葉和涉谷有利,墨北微就忍不住吐起了苦水。
「我以前認識一個人,既堅強又溫柔慈悲,心系國家,那真的是一個很偉大的女性,我很喜歡她啊。結果,轉世之後,變成了一個全然不同的……要不是確信靈魂是一個人,我真的不想跟那人有來往。到最後,我還是看他很不順眼。」
歐陽少恭回想著墨北微的話,喃喃道︰「是……這樣嗎……」
墨北微信口回答︰「想想也是啦,我都覺得前世和我無關,又怎麼能期待別人轉世了還保持著從前的模樣?男人能轉世成女,女人能轉世成男的,若是什麼都跟以前一樣,還轉什麼世啊。」
「那麼……如果朋友做錯事的話,你要怎麼辦?」
墨北微愣了一下,「你怎麼忽然問這個?」
歐陽少恭勉強笑笑,「只是……有點好奇罷了。」
墨北微點頭,隨口說道︰「揍醒他。」
歐陽少恭不禁一怔,好一會兒才能接著問道︰「如果揍不醒呢?」
「揍死。」墨北微撇嘴順口答道。
她心道這種傻瓜問題怎麼似曾相識,大約有哪個傻瓜這麼問過然後的確被她給揍了一頓——嘖,是凱文那小子。
墨北微收回心思,發現歐陽少恭眼神有些怪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沒奈何地補充,不自覺地用上了訓斥凱文那時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那是最壞的情況。巴掌打不醒的話,就用暴力讓他清醒!想做壞事,就踏著我的尸體過去!否則,我一定會阻止!——就是這樣。我不會縱容我的朋友明知是錯還要執迷不悟。如果前方只有黑暗的死胡同,為什麼非要往前走?這麼多光輝的大路,又不會嫌他站上來就擠了!」
歐陽少恭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墨北微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轉頭盯著歐陽少恭。
「你不是給燒得傻了吧?」
過了會兒,歐陽少恭扯動嘴角,笑著說︰「墨姑娘的答案……果真……別出心裁。」
墨北微走過去,拿起歐陽少恭額頭的臉巾,手背貼上去試了試溫度,重重點頭。
「……你等會兒,藥快好了。」
歐陽少恭頗有些哭笑不得,奈何自己確實身體虛弱,便是反駁,估計也會被她嘲笑回來,他索性閉上眼楮,做出困倦的模樣,合眼的時候,卻真有幾分疲憊了。
得到的答案……預料之外,細心一想,卻會覺得,果然是她會給出的回答。
她是遭遇過這樣的事情才會這般堅定地回答,還是打從心底深信著……她定能將「朋友」從「錯誤」的道路帶回來?
這種近乎狂妄無知的自信,從何而來?
不可否認的是……
這般自信所帶來的……是一種讓人……不自覺地……想要微笑的……溫暖。
果然是只有在陽光之下的人才能擁有的光輝。
但是,他分明看到過,她內心里藏著的濃如墨色的陰暗——即使如此,依然能毫不猶豫地向著光明踏出腳步。
這般看來,烏蒙靈谷的事情……倒是……真的要仔細考慮了。
歐陽少恭想著想著,逐漸沉入了夢鄉。
這一次的夢,不再是靜寂的黑暗……
「歐陽,來喝藥,歐陽?」
墨北微端著熱氣騰騰的藥走到床邊,發現病人又睡著了,她登時哭笑不得。
「這家伙……」
歐陽少恭這幾天病得不輕,先前又死撐著不願意休息,這會兒睡著了,要麼先讓他睡著?
墨北微把藥碗放回桌上,再次試試歐陽少恭的體溫,觸手之後臉色微變。
——溫度比之前高。
該不會是高燒昏迷……吧?
墨北微自己很少生病,對疾病的了解遠不及外傷,現在這狀況,沒有體溫計,她還真的判斷不了歐陽少恭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
額頭一直冷敷著濕巾,溫度做不得準。
墨北微想了想,稍稍掀開被子,握起歐陽少恭的右手,手心一貼,她立刻嚇了一跳。
手心好燙!
「歐陽,起來喝藥!歐陽——」
墨北微急得連喊幾聲,沒得到回應,她越發覺得床上的這位可能是高燒昏迷了——之前他還被妖怪控制,鬼曉得有沒有後遺癥!
墨北微想到桌上那碗藥,立刻站起來想去拿過來,卻沒想到左手傳來一股很強的力道,直接把她拽得腳下踉蹌,跌坐在床沿上。她低頭看看,歐陽少恭死死地攥著她的手。
「你是三歲孩子嗎?!」
墨北微好氣又好笑地說著,試著把手抽回來,結果,她掙了幾次,愣是沒法掙開。
「喂,你不放手我怎麼拿藥啊!」
自然,這句話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墨北微嘴角抽搐,真沒看出來,這家伙平時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力氣居然這麼大。要是硬掰也不是掰不開,但是……
感覺到手中的熱度微微下降之後,墨北微恍然大悟。
——他別是把她的手當成冰塊在用吧?
罷了,誰讓她的體溫確實低,而且還不像冷水會逐漸升溫,一直都是這個溫度,好像的確很好用的樣子?
……
墨北微猶豫片刻,試著將一股靈力探入歐陽少恭體內,不出意料地感覺到燥熱的靈力四處亂跑。她本已做好靈力受到激烈沖擊或是直接被擋回來的準備,誰想到竟沒遇上什麼阻礙,她也不多想,慢慢地增加輸入的靈力,慢慢地中和那些燥烈的火屬靈力。
——就像屠蘇每月煞氣發作時,她所做的一樣。
這個工作看來簡單,實際是個非常精細的活,若是雙方不能互信,靈力沖突起來,更會兩敗俱傷。
墨北微耐心地幫著歐陽少恭梳理完經絡里亂七八糟的靈力,等到感覺他的靈力差不多恢復正常,舒了口氣,撤回靈力,她才發覺自己著實累得很,止不住地犯困。
手心感覺不到那股燙人的熱度了。
果然……他這一次不單是病……
墨北微這般想著,再次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好去熱一熱藥。
她本想著,現在歐陽少恭不需要抓著她的手當冰塊用了,總該松手了吧,結果——
他居然還是不松手!
墨北微整張臉都囧了。
這是報復嗎?
報復自己上次喝醉以後揪著他讓他走不開?
……
她不信這個邪了!
墨北微正想用非常手段奪回自己左手的自由,突然听到極輕的呢喃聲。
若不是她的耳力比常人靈敏,恐怕還听不清這個聲音。
歐陽少恭忽然皺起了眉,似是有些不安地動了動,右手攥得更緊了。
「……不要走。」
墨北微一下子愣住了。
艾絲蒂爾發燒的時候會揪住身邊的人,又哭又鬧地不讓人走。
凱文發燒的時候,也會揪著人不放手。
現在歐陽少恭也是這樣……
難道人發燒了都會變成這模樣?
歐陽少恭的眉輕輕顫動,似乎隨時都會睜開眼楮似的——只有睡得不安穩的人,才會如此。
墨北微無奈地看看桌上早就冷的徹底的藥,再看看床上昏睡中的少年,終是嘆了口氣,坐回床邊。
沒喝藥大概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吧?
她忍著疼,用空閑的右手幫歐陽少恭蓋好被子,將兩人交握的手蓋在被子下。
平日里,歐陽少恭總是氣定神閑、胸有成熟的樣子,有種雲淡風輕的氣度,真想不出……他生病以後,竟也會有這般……脆弱的模樣。
墨北微彎起嘴角,柔聲說道︰「安心睡吧,我在這里。」
似是擔心睡著的人听不到一般,墨北微把那句話重復了幾次。
歐陽少恭眉宇間的不安逐漸消失,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一些。
墨北微松了口氣,忍不住笑出了聲。
果真……一模一樣。
莫非生病的人都喜歡有人陪在身邊嗎?
她打了個哈欠,順應睡意合上了眼楮。
作者有話要說︰墨北微你真的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一頭黑線看著你。既「沒有外人」之後,你丫越來越敢亂說話了啊,說話不經過大腦嗎?!呃……算了,我錯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