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天命有歸(主古劍) 47 醉飲千觴

作者 ︰ 蓮妖銀夜

墨北微走到了江邊,坐在沙石灘上,倚著一塊岩石,面朝著長江,一言不發。

片刻之後,她稍稍坐正,取出二胡,左手握著琴身許久,這才按下琴弦,琴弓滑動,奏出了第一個音。

二胡的聲音與滔滔的江水聲和在一起,竟讓水聲多了幾分寧靜,使曲子多了幾分開闊的氣象,原先纏綿悠揚的曲調因此少了些悲傷,卻添上了寂寥。

太陽從東移到了西,留下漫天的霞光後沉入水面。

波光粼粼,從紅彤彤的暖色逐漸變為墨染的深色,一彎月牙在水面晃動,柔柔地散開一圈細碎的光點。

入了夜後,初夏的一絲熱氣也便退了干淨,南風一起,帶出了江水的涼意。

月牙漸漸地爬上天空。

一個腳步聲慢慢地接近了。

墨北微自顧自地拉著二胡,就像沒听到那個腳步聲一般,直到身旁多了一人的氣息,她的琴音稍稍一頓,立刻接了上去。

杏黃衣衫的青年在墨北微身旁坐下,關切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前年起,她去了遮眼的黑綢,發間則多出束發的紅色絲帶。

月光映在她的臉上,給蒼白的面龐添上了柔和的光澤,不同于時常見到的微笑,此刻她神色平靜,理應看不到的雙眸卻映出了悲傷。

這首曲子是「天狼姬」。他只听過一次。

那一次,是數年之前,墨北微和他道別時所奏。

「你在和誰告別?」

歐陽少恭等了很久,墨北微依然沉默著,他並未著惱,反而笑了起來。

越是對陌生人,越是禮數周全——世人多半都是如此。墨北微亦然。

在不熟悉的時候,她斷然不會做出這般晾著別人只管自己想心事的舉動,只怕察覺到有人接近,她就會立刻握起武器。

過了好一會兒,墨北微才開口回答,「和……以前的一個朋友告別。」

歐陽少恭眸中閃過一道流光,臉上浮起溫和的笑意。

「怪不得曲子如此……墨姑娘,節哀順變,七情過度勢必傷身。」

「我……」墨北微指下一亂,立刻按錯了位置,她馬上移動手指,右手還未拉動琴弓,左腕忽然被人抓住,猛地向旁掀開,迫得她展開了左臂,手掌完全曝露在月光下。

除了扶在琴桿上的拇指沒有傷,其余四指,或多或少,都有細細的血痕,無名指上兩道血痕還在出血。

歐陽少恭瞳孔一緊,眉間染上薄怒。

「放手!」墨北微低吼一聲,左手用力一掙。

「這樣你還敢繼續拉琴!」

歐陽少恭不悅地皺眉,剛剛若不是瞥到琴弦異樣的反光,他也不會想到她的手指已經傷到。

之前在遠處听著琴音,一點也沒有發覺不妥,淡淡的血腥氣完全被江水的氣味蓋掉。

這首曲子里運用揉弦的地方很多,手指一旦受了傷再做揉弦,必是傷上加傷。

「不用你管!」

墨北微突然發力,手腕一轉,月兌出了歐陽少恭的掌控,再次按上琴弦。

歐陽少恭愣了一下,冷冷地笑了起來。

「墨北微,你想把自己的手指廢掉,也不用這麼麻煩。」

琴音再起,和先前的曲調一般無二,依舊是天狼姬。

墨北微咬著嘴唇,微微側頭,似是想要避開一旁冷厲的目光——對于早已目盲而今使用精神力感知外界的墨北微而言,這般動作,只昭示出她內心的逃避動搖而已。

「……若不找點事做,我怕自己會忍不住……」

歐陽少恭微微眯起眼楮,語調上揚。

「忍不住?」

墨北微繼續奏著琴曲,勾起嘴角,「是啊,忍不住……想去掐著他的脖子對他吼——給我想起來!失憶算什麼,把記憶找回來就是!」

她垂下眼簾,本就勉強的笑容立刻維持不住。

「可是……他並不想……記起過去……只要他有那麼一絲追尋過去的想法,我就會竭盡全力地讓他想起來……但是……」

一想到這里,墨北微就感到揪心。

「但是,他根本不想記起來。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現在的自己。我有什麼資格……跑去破壞他選擇的人生?」

听到這里,若是再聯想不到墨北微說的是誰,歐陽少恭大約也就不是歐陽少恭了。

他心念一轉,立刻想到了「尹千觴」,也即是昔日的「巫咸大人」。

原來兩人已經踫面了?

數個念頭閃過心頭,歐陽少恭嘆了口氣,柔聲道︰「墨姑娘……委實太溫柔了。」

墨北微被這句話驚得忘了繼續拉琴,怔怔地轉頭,滿臉的不可思議。

「歐陽,你……路上沒撞到腦袋吧?」

歐陽少恭好笑地搖頭。

「墨姑娘何以如此妄自菲薄……若然你所說的,是你尋了幾年的那位朋友,此刻你還能在這里拉琴,而不是跑去與他對峙……」

他輕笑一聲,眸光略沉。

「換做其他人,就算知道對方不想記起過去,又怎會甘心?」

墨北微怔了一會兒,咬著牙說︰「我也不甘心啊……」

如果是星杯騎士團的守護騎士,別說什麼「失憶了再也不想回想過去」這種鬼理由,就算是「沒失憶我就是不想回去」,哪怕打殘了對方,她也會把人拖走,但是,那是生長于幽都、一直困守在幽都的風廣陌,而不是「自願」來到騎士團的守護騎士。

生于幽都,長于幽都,風廣陌沒有選擇的權利。

而今他有了選擇的機會,他選擇留在外面,他選擇拋棄過去。

她要以什麼立場來反對?

「我很不甘心。只要他恢復記憶,我就能知道當日的凶手是誰。答案近在咫尺,我卻不能得到。其實我也有辦法逼他想起來,但是——」

墨北微慢慢搖頭,按下心里蠢蠢欲動的復仇之念。

「如果我和他以前是仇人,我倒是能做這種事。正因為是朋友,才不能這麼做……無論如何,這是他的選擇。我沒有道理要把他拽到……仇恨的泥潭里去。不過是再花些時間調查而已,現在找到了他,也算是了了一件事。」

「這難道不是一種溫柔嗎?」歐陽少恭笑著點頭,目光投向江面,思緒起伏,「……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尊重他人的選擇。」

墨北微疑惑地反問︰「要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至少要能擔得起他的人生吧?我擔不起,所以,只能跑到江邊來郁悶,順便……」

她再次按弦引弓,垂眸低語。

「——哀悼我逝去的朋友風廣陌。」

歐陽少恭有了一瞬的心驚,望著江面的月牙碎了又拼起,粼粼的波光緩緩漾開。

「……墨姑娘,竟是當他已經過世了嗎?」

「不管他因為什麼事情忘了過去,畢竟已經忘了,也完全不想再回想起來。這幾年里,他已經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便如獲得新生,並且,他很快樂。那麼,我當他死在當年的事故里,有何不可?」

墨北微無奈地笑笑,閉了閉眼楮。

「我認識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啊。決定一個人是誰的,是他經歷的過去、他的意願……他既已忘了所有,也只想沉醉當下——他就已經是一個全然不同的人了。如果哪一天他恢復了記憶,或許,風廣陌會再次活過來,也或許……」

墨北微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也或許,尹千觴才是風廣陌想要成為的人。

「記得墨姑娘曾經說過,並不認為輪回之後的還是自己。對于墨姑娘而言,判定一個人是誰,記憶比魂魄更重要?」

歐陽少恭側首望著墨北微。

墨北微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是自然。」

「是嗎。」歐陽少恭彎了彎眉梢,眼中躍出幾絲愉悅,「把話說出來後,墨姑娘可是好受些了?」

「……真是瞞不過你。」

墨北微笑了笑,停下揉弦,收起琴弓,手中二胡化光消失。

「你來的比我預想的早……抱歉,因為遇上這件事,我都忘了回信給你。」

「正因沒收到回信,我有些擔心,這才加快了行程。」

歐陽少恭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遞過去。

墨北微遲疑著接過,不放心地問︰「……這里面沒放什麼刺激的藥物……吧?」

歐陽少恭頓時失笑。

「十指連心,墨姑娘這時覺得疼了?」

墨北微把話給咽了回去。

算了,真要是疼得狠了直接切斷痛覺吧……

她把藥粉往傷口灑去,手上的痛竟然立刻輕了一些,她不由地驚疑不定地抬頭。

「……歐陽,我的手指不會爛掉吧?」

歐陽少恭半眯起眼楮。

「你到底把我的藥想成什麼了?」

面對歐陽少恭的問題,墨北微保持了沉默。

沒辦法,她覺得要是把答案說出口,搞不好下次拿到的藥真會出什麼問題。

——我沒把你的藥想成什麼,我覺得有問題的是你整個人……

歐陽少恭站了起來,振了振長袖,向著墨北微伸出手。

「墨姑娘,江邊風涼,還是莫要久待的好。」

墨北微沒有多想,看到有只手在眼前直接就搭了一把站了起來。

「時間差不多。我該去貯藏室外面等著‘疑犯’過來了,歐陽你一起來還是……」

「自然同行。」歐陽少恭笑道,「墨姑娘這勤于接俠義榜委托的習慣倒是多年不變。」

「助人為樂,又有報酬,何樂不為?」

墨北微回以微笑,「這次是幫朋友一個忙,倒不是俠義榜的委托。」

「我還以為墨姑娘不在意報酬。那些沒有回報的事墨姑娘不是也做了許多?」

「委托人的感謝也是回報啊。不過,有真金白銀會更開心。」

「墨姑娘……很缺銀錢?」

歐陽少恭問得遲疑。

墨北微答得毫不猶豫。

「最開始真的很缺,後來也還好了。」

歐陽少恭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自家失竊的事情,目光瞬間復雜起來。

一個修道中人跑去做梁上君子,真不是一般人干得出來的……

「……當年墨姑娘果真是……」

恰好墨北微也想到了當年偷了歐陽家的事情,立刻扭頭,咳了幾聲。

「要麼,銀子我還你?」

歐陽少恭笑得眯起了眼楮,輕聲嘆息,柔聲說道︰「你我之間也需這般生分?」

呃……

墨北微猶豫了一會兒,低聲嘀咕。

「……那你以後別用這件事來笑話我。」

歐陽少恭雙眸含笑。

「我何時笑話過你?」

墨北微一愣,歐陽少恭倒是真沒主動提過這件事,都是她自己提起來的——自作自受嗎?!

「……快去貯藏室吧,萬一晚了,酒被偷走,我可沒臉去見詩詩。」

歐陽少恭抬袖,輕笑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蓮子︰北微,你真的不覺得用別人的錢有什麼問題嗎?

北微︰以前我也用約修亞的錢、凱文的錢……

蓮子︰……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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