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李承明 第八十五章 酒泉五義

作者 ︰ 過油肉

黃昏的時候李波等四人三騎回到草上沙。夕陽如火,熱風追隨。幾人的衣袍早濕作一片,黏貼在背脊上,十分狼狽。奔馳了一整日,都覺口唇焦敝,困倦異常。

草上沙只怕是塞北最冷落的地方,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這里是盜賊的地方。別說傍晚,就是大白天也很難看到放馬牧民。

「嗚••••」喬子宏吹響了犀角,告訴躲在暗處兄弟是自己人回來了。

不一會幾人就來到了他們的老巢,約有兩百頂牛皮帳篷組成的營地。

最大的一頂帳篷前,擺放著一張粗劣的烏木矮幾,旁邊放著幾囊酒。幾案上上刀痕鮮明,那是用刀子割切牛羊肉留下的痕跡,老大張楷和老三曹單正在喝酒。

老大張楷是個面貌斯文的中年人,坐在他身邊的是一臉橫肉的老三曹單。兩人看見李波等回來一起起身,親熱地打招呼。

待看到李波身後的鄧啟後張楷不由得一愣,然後大笑著拉住鄧啟的手一邊和他說話,一邊招呼大家坐下喝酒。

鄧啟迫不及待地伸出他細白的露著青筋的手端起面前那個粗瓷大碗,將滿滿的一碗青稞酒像喝涼水似的一口灌了。

這一口下去,他只覺肚里燒了一把火似的,滿臉通紅大笑地說道︰「六年沒有喝到這樣的烈酒了。」

酒泉五義都咧開嘴哈哈大笑。

鄧啟一連喝了三碗後才開口將來意道出。

曹單喝了碗酒道︰「鄧兄弟看看在下,可覺得有些什麼不同嗎?」

鄧啟一愣。

曹單指指自己的頭發,又擺擺自己袍子的下擺,開口道︰「衣服」然後拿起自己面前插在案上的一把刀來,從放在矮幾的羊肉上挑出一快骨頭來,用在帳內地毯邊緣的一面羯鼓上,還有這個。」

然後他切下了一大塊牛肉,放在嘴里慢慢嚼著說︰「鄧兄弟定然已經注意到,我等所穿,已不算是漢家服飾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是不可以隨便改換的。但鄧兄弟應該已經注意到,我等差不多算是胡服截發了。」

這一番長篇大論下來,鄧啟已經知他想表達的意思了。

只听曹單又道︰「我等兄弟五人自隋末之亂以來,截發胡服,荒野放牧,背離鄉曲,形同野人已有數載。如今天下已定,四海升平指日可待,我兄弟也是該重回故里,打掃先祠,重整冠戴,更張禮樂了。」

接著他話鋒一轉道︰「不過李唐皇室向來卑鄙,這一點從當初他們對待我家夏王就能看出來。萬一我們兄弟以畢生之精力相許楚王,助李建成平整河山,位定九五之後,他們會做些什麼呢?我們這里數百名兄弟和親人之性命不知能否苟全?」

鄧啟被他這麼一說,腦子中不由得一滯。他原以為李波等會很高興地跟他回長安去,根本沒想到還有曹單這個人。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張楷也放下手里的碗道︰「老三說的是鄧兄弟,我也受夠了離亂之苦,受夠了文官之治的苦。這些年我也已經已過慣了這種幕天席地、縱橫草原的生活。不想再去做秦王與太子爭奪中的一粒棋子,不想再回中原中生活了。光大門楣,已經不是我的志向了。」

他一語落地,就一揮手,道︰「倒酒。」

喬子宏提了酒囊起來,先給他大哥、三哥先斟滿一碗,又給鄧啟添滿一碗。

鄧啟沖著喬子宏點點頭。然後冷笑道︰「張大哥,曹三哥你們盡可以說喜歡縱橫草原,但你們怎知兄弟們也是和你們一樣的想法呢?你們真的覺得故里就是那麼好棄嗎,故鄉真的那麼好離嗎?你們手下的兄弟也都是漢人,你們真的確定他們就跟你們倆一樣喜歡幕天席地、終老邊荒嗎?」

說完他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又道︰「家,回家,是人一生最大的願望。」

鄧啟放下碗又拿起刀來割了一塊羊肉放進嘴里嚼著。

「來、來、來,我們今日只喝酒敘舊,其他的事還是改日再談。」李波眼見氣氛有些不好,趕忙端起酒碗來說。

「我倒覺的回中原去也沒什麼不好,兄弟們也都不用擔驚受怕了。」郭杰小聲嘟囔道。

鄧啟點頭道︰「郭兄說高見。據小弟所知酒泉郡守尉遲行這些日子對你們圍剿甚急,你們以為憑這數百這人就可以對抗朝廷大軍嗎?到時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曹單「哼」了一聲道︰「李唐與我等仇深似海,我姓曹的寧願在這里過風餐露宿,刀頭舌忝血的日子也不願做他李家的臣子順民。」

鄧啟笑著道︰「蘇烈、王小胡現在都在楚王麾下效力,曹三哥可知道?」

曹單「噢」了一聲道︰「當真?」

鄧啟點頭道︰「王小胡現在是楚王府長史,蘇烈是楚王府護軍統領。」

「李唐已經滅了當年隨風擁起的各路英雄一統天下,從現在起一切都開始有規矩了,所有的英雄和自認為是英雄的人,除了依附朝廷之外之有一個出路,那就是滅亡。各位兄弟難道看不明白嗎?」鄧啟靜了靜,接著說到。

「大哥,我也以為鄧兄所言不差。」李波想了很久,終于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張楷擺擺手道︰「此事干系重大,讓我好好想想在說吧!」

張楷話音剛落就听見一陣馬蹄聲響,一個人左腿上帶著一支羽箭打馬飛奔過來大叫道︰「官兵,官兵來了。」

「老三你帶鄧兄弟和老弱家眷們往「文山」跑,老二、老四、老五和我殿後。」張楷忽地站起來道。

說完立刻吹響手里的犀角報警。

酒泉五義的營地里立刻一片混亂,老弱病殘和家眷們忙著備馬套車好逃命。精壯漢子們開始集結準備保護自己和家人朋友的性命。

吶喊聲,馬蹄聲,越來越近。酒泉五義的手下們還沒有集結完畢,尉遲行的大軍已經快逼過來了。

「沒想到尉遲行居然敢夜襲。咱們四個各帶一隊,分開迎敵,攪亂官軍的隊形,絕對不能讓他們找到我們的家眷。四個時辰以後各自突圍明天晚間到文山匯合。」張楷接過手下遞給他的長矛道。

話一說完盜賊們紛紛翻身上馬兵分四路迎著官軍方向沖去。

官軍勝在人多勢眾,來的突然。盜賊勝在熟悉地形,馬術精湛。

尉遲行的這次行動是經過周密計劃的,首先他故意讓李波救走鄧啟是為了知道盜賊現在的巢穴。其次他還將此事報與了河西安撫使劉弘基,從劉弘基那又借來三千馬軍相助,加上自己的本部人馬一共四千騎兵。

草上沙方圓數百里,憑四千人人絕對無法合圍的。尉遲行本來的計劃是想等到白天發動進攻的,像獵狗攆兔子一樣追著盜賊跑。這樣的話即使不能把他們一網打盡也會叫他們元氣大傷。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劉弘基的馬軍里有一匹戰馬發瘋了,發瘋的戰馬還徑直向著盜賊的巢穴跑去。無可奈何的尉遲行只好驅軍夜襲。

官軍勝在人多勢眾,來的突然。盜賊勝在熟悉地形,馬術精湛。

馬賊和山賊相比有一個很大的優勢,那就是不容易被剿滅。山賊很容易被官兵圍山困死,而馬賊不一樣,他們有著廣袤的草原和大漠任由馳騁。四五千人的官兵想在方圓幾百里的草上沙把馬賊剿滅實在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

如果是白天的話這是一個重創馬賊的絕好機會,因為官兵可以追著馬賊的家眷和糧草輜重打。只可惜現在是晚上,很多官兵都是從酒泉趕來的,有些甚至連北都還沒找著就稀里糊涂地開始沖鋒了。

從開始攻擊的那一刻起尉遲行就估計這次很可能是徒勞無功了。黑暗之中官兵無法保持隊形,也不能看清楚對面的敵情,只要別發生自相踐踏的事就謝天謝地了。結果正如他所想的一樣,馬賊在和他們糾纏了四個時辰,確保家眷已經安全以後各自突圍而去。

第二天打掃戰場的時候尉遲行驚奇地發現自己太低估這些馬賊了。經過四個時辰的戰斗官兵僅僅殺死二十七名馬賊,而官兵的損傷竟然將近兩百名。

文山並不是山,而是一個地名,那里最高的不過就是一個土坡。這已經是張楷等人最後的容身之地了,在往北走就是大石板,那里被另外一伙馬賊所佔據。

跟大石板馬賊相比張楷一伙並不算是真正的馬賊。張楷他們都是漢人,一般也並不劫掠過往客商,他們只是想過往客商收取一定的過路費,偶爾還跟他們做點生意。張楷馬賊的內部分工明確,有專門收過路費的,也有專門放牧養馬的,有時候甚至還接受過路客商的雇佣給他們保鏢護衛。但即便如此這種目無官府的行為也還是不能被官府接受的。

大石板馬賊就不同了,他們是由一些流浪胡人組成的。他們沒有家眷也不放牧,唯一的生活依靠就是搶劫。客商、牧民甚至是官府的糧草他們都敢搶。

這幾年來張楷等與大石板馬賊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交手已經數十次了。雙方互有勝負,傷亡也大致相當。這次他們逃到文山距離大石板更近了,沖突也只怕會更多了。尉遲行既已調來大隊人馬就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現在前有對頭後有官兵張楷一伙是到了好好考慮一下出路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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