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桑早已命下人備好了酒菜等著凡臣。珠生通報說少爺來了,她便屏退了下人,想單獨和凡臣一起吃個飯。
當然,一桑並不指望通過自己的苦苦哀求挽回凡臣的決定。只不過,凡臣既然想到要來,一定是因為心中仍然是矛盾的。既然他在糾結,那一桑就想好好看看,這個男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畢竟,對于這個她名義上的丈夫,她也沒有過多的了解。這對于要長長久久生活在慕容府的她來說,也是很不利的。
凡臣一進到飯廳里,見到滿桌子都是他愛吃的菜色,而且桌子上還有一瓶他最愛的花雕,心中不禁一暖。這個女人,倒還是有兩分心思的。
一桑先給他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先說到︰「祝賀少爺升為吏部侍郎,我……妾先干為敬。」說完,便一口把酒干了。這酒入口辣辣的,但也並非不可忍受。比起現代很多洋酒來,這酒的勁道一桑還是可以應付的。
凡臣倒沒曾料想她如此爽快,心中一喜,便也一口干了。接著,兩人居然如同多年的好友一般邊吃邊聊起來。
「都這麼久了,你娘家一直沒什麼消息?」
「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一桑微微低頭,好似有些委屈的樣子,但心中還是明白,他這是希望自己可以回到娘家,不用流落街頭。可是他一個大老爺們自然不會知道,被夫家趕出來的女子,就算回了娘家,又能有什麼好日子過呢?
凡臣不禁嘆了一口氣,一桑故作不知,笑著說︰「少爺您大喜,怎麼又突然嘆起氣來?可是有什麼煩心之事?」
凡臣復雜地看了一桑一眼,欲言又止,終是說不出口。復又嘆道︰「我這般對你,你不會怪我吧?」
一桑輕笑一聲,說道︰「妾自知容貌丑陋,不被少爺喜愛,自然該當緊鎖門戶,靜心生活,不敢有何痴心妄想。」
凡臣見她不似作偽,言談之間對自己的冷淡絲毫不以為意,心中更是歉意,赧赧地說︰「你這……唉,听說你也不怎麼出房門,這,這又何苦來?」
一桑知他心中所想,此時淡淡地說道︰「也沒什麼苦不苦的。這大宅門里的是是非非,想必少爺您一定比妾更加清楚。身為其中的一個,很多事情躲不得,避不得。不過,也虧了妾這張臉,不會引人嫉恨妒忌,因此才能在紅絲閣中安然度日。論及此處,還要感謝少爺給了妾這樣一個不愁吃喝的容身之處,妾還有什麼可以抱怨的呢?」
凡臣一呆,心中忽然好像一道閃電劃過。是啊,宅門之斗,任誰都逃不過。再想起今日術士之言,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難道……是有意陷害?
又看了一眼一桑清澈的雙眼,一想到要趕她出府,心中忽然不自覺地感到一絲不舍。雖然自己也知道,面紗之下有丑陋的疤痕,可是不知怎的,看到這雙眼楮,好像足以彌補臉上其他缺憾……當然,前提是她戴著那張薄薄的面紗。
一時間,凡臣好似痴了,抬手想要撫上一桑的臉頰。一桑一驚,不知他這個舉動意欲何為,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凡臣的手便落空了。
這一躲,一桑知道出錯了,連忙跪下道歉︰「妾愚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請少爺恕罪。」
凡臣苦笑著又飲盡一杯酒,說道︰「罷了罷了,我走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說完,便自顧自地離去了。
見他走了,珠生連忙進來扶起了一桑,焦急地問道︰「怎麼樣,主子?少爺他有沒有說,是不是真的要送您出府啊?」
一桑搖了搖頭,心中也是驚疑不定︰「我也不知道。不過,看他的樣子,也可能對那個術士有了一絲懷疑之情。唉,咱們盡人事,听天命吧!」
一桑預計的並沒有錯,凡臣心中確實開始起了疑心。這也太巧了吧,偏偏那個邱半仙就叫住了自己,還把自己的事情算了個一清二楚,這其中,難道有什麼隱情?
雖然凡臣近些年來脾性大變,行事任性妄為,和其他紈褲子弟並無二致。可他以前並不是如此,從小受到父親的耳聞目染,對很多事情都通透的很。這時仔細想來,更覺其中漏洞不少,便決定明日要再去一趟集市,找一找那個邱半仙。
若是他說的是真的,那……說不得,自己還是要找個機會把趙姨太送的遠遠的。到時候,多給她些銀子防身也就是了。若他說的是捏造的,那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此人會是誰呢,桂姨太?湘姨太?這兩人本就十分討厭趙一桑,若是真的做出這等事來也不奇怪。自己能怎麼辦呢?為了這個女人休了跟了自己數年的愛妾?
凡臣心頭煩悶不已,實在覺得這內宅之事,實實比公務更加耗費心力,心中對一直把內宅打理得井井有條的秋韻多了一份感激之情。
第二日,凡臣一整天總是有些心緒不寧,想快些做完手頭的事趕去那個地方瞧瞧那邱半仙還在不在。
正自煩惱件,下屬拿了一封信進來,說是一個小孩送來的,說是要給慕容少爺的。
凡臣拆開一看,一行一行的字句掃過去,愈看愈是驚奇。原來,這封信便是昨日的邱半仙托人送來的,他說,自己昨日所言全是謊話。有人買通了自己,並把凡臣的許多事情事先告知了他,所以他才能準確地「算」出一切。依他所言,他回去後越想越覺得心中有愧,便寫了這封信來將真相告知凡臣。不過,他怕被人報復,因此連夜就出了京城,希望可以從此不再卷入這些是非之中雲雲。
凡臣惱怒地將信隨手一扔,這信里說了這麼多,卻始終沒有說出主使之人。自己差點兒就真的要將一桑趕出京城去了。難道自己的宅子之中,真有心腸如此毒辣之人?凡臣心中一抖,又安慰自己,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此事作罷不提。實際上,他也不過是故作鴕鳥,以為假裝看不見,便可以還內宅一片清淨,真是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