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大半夜,一點效果也沒有,別說是人,就是一只蒼蠅也懶得從這里經過。蘭 收住嗓門,干咳幾聲,緩了緩氣,只好先坐在地上休息一下。
折磨這麼久,她只感到渾身酸痛,口干舌燥,開始有點犯暈,莫非那茶水真的有問題?尋思之下,蘭 不由得擔憂起來。畢竟她只能確保茶水在經過自己手的時候是沒有問題的,至于那個丫環…對了,如果這麼算起來,那個丫環也可疑,為什麼老夫人不把丫環收押,卻偏偏將自己狠心地扔在這個寒冷的鳳台黑屋里,真是個偏心的老古董。唉,好不容易在連府站穩腳跟,仿佛與老夫人和少爺的關系也處理得不錯,誰知道出了這檔子麻煩事情,如今看來,她申辯的機會都微乎其微。
黑屋四周密封,卻仍然有涼風吹進來,並且懸掛在中間的燭台奄奄一息的陣勢應該是熬不了多久了;雖然她有過被關起來的經驗,可上一次身邊還有個活人,今晚上這日子該怎麼熬啊,等到燭火耗盡的時候,一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瞎晃悠,她豈不是很危險?
連老夫人不想與半夏和阿四糾纏,剛轉身之際,春芝便從內室里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在老夫人耳邊嘀咕幾句後,當即老夫人變了臉色,趕忙隨著春芝先走了進去。
床頭燃燒著的燭火把躺在床上的男人照得越發紅潤,但這並不是氣色好的表現;男人的臉頰上逐漸褪去之前的蒼白,特別是左臉頰上越發火紅。連老夫人見此情形,伸出手觸模著少爺的左臉,著急地說道︰「修兒,你醒醒,你醒醒啊…」
「老夫人,少爺的氣息更加虛弱了,該怎麼辦?」春芝憂心忡忡地說。
「你們趕快把守門邊,我來抑制住他體內的毒素。」說著,連老夫人跳上床榻,將少爺連宸修扶了起來。
秋桑和天冬立刻守在門口處,將半夏和阿四趕出門,以免事情敗露。
「唉…」蘭 眯著眼,目不轉楮地盯著微弱的燭火,喃喃自語地說︰「上次還有人送飯送水,怎麼這一次全都免了?待遇真是越來越差。」
她的肚子一直都在鬧騰自己,本來尚存著要對付老夫人的力氣,現在被自己給折騰得所剩無幾了,到時候老夫人過來,她自個都沒力氣為自己申辯。她不敢隨便睡著,這里陰風陣陣,很容易著涼,況且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她安不下心來,怕是睡著了,也是噩夢。
「喂…」昏昏入睡的時候,蘭 方覺有人叫喚自己,那人的手力不小,推著她的肩膀,還帶著刺痛的感覺。
蘭 抿了抿嘴,干涸的嘴唇有點裂開,她的喉嚨發出一絲輕微的響聲,眼眸慢慢睜開,只見有人進了屋子。
蘭 立刻給自己充了電,努力爬起來,扶著牆壁,回頭一望;這一看,把她嚇的直哆嗦,又是那神秘的面具男。
男人瞪著她的一舉一動,也不打算過來扶一把,當然,蘭 並不希望他走近自己幫她一把,反而她自己悄悄移動步子,盡量與身前的面具男拉開距離。
「你還好吧?」雖然是一句關心人的問話,可從男人口中飄出來卻令蘭 渾身不自在。
她點了點頭,蹙著眉問道︰「你…你怎麼來這里?這里是關押人的地方。」
「我知道。」面具男轉動眼珠子,瞥了一眼懸掛著的燭台,又說︰「我特意救你出去。」
蘭 驚詫地眨了眨眼,轉念一想︰自己一直都搞不清楚這個男人的身份,況且如果他是老夫人派來的試探自己的人,那怎麼辦?到時候更說不清楚了。
于是,蘭 干笑著說︰「多謝你的好意了,但是等一下老夫人會來審訊我,不用你救了,我沒做過我怕什麼。」
「連老夫人不會讓你活著見明天的太陽,天亮之前必須解決。」男人說著,又指著懸掛的燭火,獰笑道︰「你現在的生命就好比這盞燈,如果它滅了,那麼你也香消玉損了。」
「你…你怎麼知道?」蘭 大吃一驚地追問,她注視著眼前的陌生男人,听到他嘴里的話,不由自主地渾身冒汗。
面具男冷哼一聲,又說︰「你不是一直在調查之前那六位夫人的死因嗎?告訴你,我已經親眼目睹過六位夫人是如何慘死的,所以,憑我看到的這些經驗,你…將會是第七具幽魂。」
「你胡說。」蘭 緊張地爭辯︰「雖然連老夫人看起來凶狠,但是我知道她也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不然…這麼大一個宅子,不是憑著刑法或者家規才能管理好的。」
面具男一怔,見蘭 並不因為自己的話而哭鬧,于是他又添油加醋地說起來︰「其實不用我說,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之前的六位夫人一定是死于非命,如果不是老夫人所殺,你認為…誰還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動連府上的少夫人?」
蘭 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男人的話終于起了物理反應,在蘭 身上有了作用,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喜歡看這些女人在自己身邊那種束手無策的樣子,他更加喜歡這些女人哀求自己的時候,那種楚楚可憐的申吟;接下來,他只要再吹吹火候,那麼眼前這個看似堅強無比的小女人會跟之前那六位夫人一樣,跪著祈求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然後任由自己為所欲為,這種痛快比直接殺了她們更加令人興奮。
「那…」蘭 的心開始不設防地靠向面具男,她支支吾吾地問︰「那如果你真的救我出去,你會帶我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我便帶你去哪兒。」面具男慧黠地笑道︰「就是想回你母親家也可以。」
「不。」蘭 猶猶豫豫地低喃︰「我不能害了別人,如果回蘭家,老夫人勢必會追過去,到時候…」
「那好,你可以隨便找一個地方安家落戶。」男人誘惑著說。
蘭 又搖了搖頭,哭喪著說︰「我什麼都不會,如何安家落戶?」
「我們可以出去之後再談論這個問題。」男人剛要邁近一步,蘭 突然大喝一聲︰「等一下。」
面具男定格在原地,瞅著蘭 。
「你為什麼要幫我?」蘭 的防備之心又燃燒起來,她嚴謹地質問︰「我記得,我剛開始來連府的時候,你口口聲聲說要殺我的,現在,你反而要來救我,你究竟安著什麼居心?」
蘭 尋思著,又將自己頭上的金釵拔下來,對著面具男,冷峻地說道︰「還有,你一直潛伏在連府,看著老夫人殺了之前的少夫人也不幫手,為何現在偏偏來救我?哼,我不會那麼糊涂,相信你這個表里不一的人的話。」
「哈哈哈…」面具男晃悠著腦袋,笑聲震耳欲聾。
「你不要笑。」蘭 後怕地倒退,沖著男人又問︰「你究竟是誰?為何在連府來無影去無蹤?你每次出現都…都讓人…不知所措…」
面具男頓時噤聲不語,閉上雙眼,若有所思。
「砰砰砰…」猛然間,有人在外面敲門,震撼了精神緊繃的蘭 。
「少夫人,少夫人…」是半夏和阿四的聲音,蘭 欣喜地扭頭回應一聲︰「半夏,阿四…」
再一回頭的時候,面具男又消失無蹤了,仿佛剛才她的身前根本就沒有另一個,而整個黑魆魆的屋子里始終只有她的呼吸;就在半夏他們打開房門的時候,懸掛在中央的燭火忽然燒盡,燈火熄滅。蘭 倒抽冷氣地盯著掉在地上的燭火殘渣,也忘了與撲過來的半夏和阿四報平安。
「少夫人,您怎麼了?」半夏緊握著蘭 冰冷的雙手,關心地詢問。
蘭 感受到半夏傳給自己的溫度,瞬間緩過神來,于是她趕忙又問︰「少爺怎麼樣?老夫人呢?」
「少夫人,今晚上暫時先休息吧,少爺已經沒事了,並且還對老夫人求情,求老夫人放了少夫人,老夫人這才松了口。」半夏激動地說︰「看來少爺是在乎少夫人的。」
「恩恩。」阿四附和著說︰「還好少爺沒事兒,老夫人也寬心不少。」
「總算平平安安了。」半夏牽著神情恍惚的蘭 走出了鳳台,蘭 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首,她朝著黑屋里望去,企圖能找到剛才還有另一個人存在的證據,然而她就是把眼珠子看得掉出來,都尋不到別人的影子。
半夏和阿四將蘭 領著返回金縷樓,他們是滿心歡喜,可是蘭 卻仍然愁眉苦臉。半夏以為少夫人受了驚嚇,才會開心不起來,于是她勸說道︰「少夫人,雖然今天發生的事情有些突然了,可是我們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啊,就不要冒犯了老夫人。」
「我根本就沒有冒犯老夫人。」蘭 淡然地說︰「事情確實很突然,我到現在還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對了,老夫人有沒有說是誰下了毒?或者說茶水里面究竟有沒有毒?」
「這倒沒有听老夫人說起。」半夏說道︰「天冬,秋桑守在臨風閣,不許任何人進入;也沒有見朱管家找朗大夫,恐怕少爺沒有中毒吧?」
「既然沒有中毒,她憑什麼又說我陷害少爺?」蘭 忿忿地啐道。
「少夫人不會陷害少爺的。」半夏說道。
「哼,我知道了,真正要陷害少爺的人就怕是老夫人自己了。」蘭 冷冷地說,驚得半夏和阿四全都傻了眼,她們怎麼想都想不出老夫人為什麼要陷害少爺。
「老夫人實在太奇怪了。」蘭 瞥見半夏和阿四的疑惑,繼而解釋道︰「有人提醒了我一句話,就是因為這句話,我才肯定了老夫人一定有古怪。」
「什麼話?」
「如果不是在連府德高望重的人,又怎麼敢隨便動連府少夫人的性命?連府管教甚嚴,處處設防,只有毫無管束的人才能隨便下手,哼,在連府,又有誰敢管束老夫人?」蘭 咬牙切齒地說道︰「上一次她說身患頑疾,也不與人相見,誰知道她做什麼去了;後來突然的出現,我才知道原來老夫人身懷絕技,這樣一來,她要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夫人簡直易如反掌。」
「听少夫人這麼分析好像說得過去,可是…」半夏遲疑說道︰「老夫人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少夫人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情來。」阿四說道︰「當初阿四剛進連府的時候,就听說了,少爺好像不是老夫人所生;這件事情想必少夫人也听說過,在連府有個規定,那就是娶了夫人就要納妾,相隔時間不過一年,夫人掌管府上大小適宜,而妾室只為生兒育女。」
「少爺的親母呢?」
「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阿四搖著頭說道。
「在連府,所有人都只知道一個老夫人,不存在兩個老夫人的。」半夏補充著說。
「哼,我看那個可憐的女人一定被這個狠毒的女人給除掉了。」蘭 陰冷地說︰「有人告訴我,老夫人還想除掉我呢。」
「少夫人,你說的這個人是誰啊?」半夏好奇地追問。
蘭 尷尬一笑,敷衍著說︰「我只是順口這麼一說,也不是真的有人告訴我,還不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听來的話。」
阿四抿了抿嘴,說道︰「好啦,既然現在沒事了,我們也就不要總是圍繞在這個問題上,少夫人還要休息呢。」
「阿四,我們去準備準備熱水,讓少夫人好好地泡一個澡,美美地睡上一覺,把今晚的不開心全都忘掉。」半夏吩咐著說,阿四也附和著點了點頭。兩人打開房門,陸陸續續地提著熱水進來,蘭 幫著他們為自己倒滿了熱水,半夏還找來一些花瓣,透著一股幽香,撒在了澡盆里,看著一澡盆的花瓣,蘭 的心漸漸松弛下來,他們說得對,反正都過去了,還不如美美地洗個澡,好好地睡一覺,明天的事情明天愁,今天能撿回一條命更是今天的福氣。
褪盡了衣物,蘭 慢慢地踏入澡盆,溫水浸沒到她的雙肩,她將花瓣貼在臉上,嗅著清香,享受沐浴的快樂;猛然間,蘭 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她想起與少爺相處之時的場景;少爺靠近自己的時候,因為身上的芬芳而打過一個噴嚏,之後便出現了那可怕的癥狀,難道少爺對花香敏感?不無可能,很多人都會如此,只不過少爺的癥狀似乎太過了一些,恐怕是因為敏感而引起了其他的不適吧。思及此,蘭 還是忍不住伸出手觸踫掛在屏風上的衣物,想起身去尋找答案,然而就在此時,她觸模到的屏風,根本就沒有她剛才掛在上面的衣物。
「啊?」蘭 惶恐地抬起頭,看著屏風上面空空如也。她立刻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就怕自己又在做惡夢,可是這一次她能感受到疼痛,那麼就不是夢境。
「半夏…阿四…」蘭 下意識護著胸口,縮在澡盆里。
「你不用叫了,跟上次一樣,我會讓他們好好地睡上一覺。」倏地,蘭 背後響起男人冷虐的聲音。
「你…」蘭 向後傾,仰視著面具男,怒吼︰「你不是…不是消失了嗎?」。
「這麼好的好戲,我怎能錯過?」面具男居高臨下地笑道︰「連家少夫人,從嫁過來到死都是處子之身,實在是可惜啊。」
「你…你怎麼知道?」
「在連府的家規里,少夫人只是一個頭餃,真正傳宗接代的人只有妾室。」男人繞著澡盆走了幾步,說道︰「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蘭 哆哆嗦嗦地問,目光跟著男人移動。
「因為我,才是少夫人真正的丈夫。」面具男凌厲的眼神刺中了蘭 的心,她的心已經跳到嘴邊,就差被嚇得掉出來了。這個男人胡說八道什麼,她的丈夫不是連家少爺嗎?這個似人似鬼的家伙過來湊什麼熱鬧,真是莫名其妙,他簡直就是個瘋子,一個名副其實的瘋子,我居然還相信他說的話,天,我也差點瘋了,但是如果他還這樣鬧下去,指不定我就在下一秒被逼瘋。
面具男與蘭 對視的同時,一只手已經潛入澡盆里,蘭 瞪大雙眸,倒抽一口氣,她在水下抓住了男人的手,戰戰兢兢地說道︰「我…我告訴你…我是連家少夫人…我的丈夫只有一個…他叫…連宸修…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哼哼哼。」面具男人歪著頭,輕笑一聲,囁嚅道︰「對,你就是要記住,你這輩子都是連宸修的人,很好,你自己能夠在我面前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你果然跟之前的六個女人不一樣,看來,我沒有殺了你,是對的。」
蘭 一時間沒听明白他說的話,剛想追問的時候,面具男卻抽回了水中的手,然後站直了身板,斜睨著蘭 說道︰「你今天好好休息,改天我再來看你,你放心,從今往後,沒有人敢取你性命。」
「哼。」蘭 環抱雙臂,悶哼一聲,消化著男人對自己說的那些奇怪的話。他以為他是誰?一會兒說是我真正的丈夫,一會兒還大言不慚地說沒人會取我性命,他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