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蘭家探親之事並不是老夫人嘴上說說,她為蘭 打點行囊之後便派人將蘭 叫去清心閣。然而隨著秋桑一起前來清心閣的人卻不止一人,誰知連宸修也跟隨過來,兩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仿佛一切行程都擅自做主,已經不將老夫人放在眼里了。
連老夫人靜觀其變,並不因為小夫妻這種舉動而大發雷霆,她和善地將蘭 拉到自己身邊,問道︰「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回老夫人,蘭 都已經準備好了。」蘭 展露笑顏,裝著沒有看出老夫人的面色變化。
「母親。」連宸修畢恭畢敬地笑道︰「蘭 過門之後還沒有回過娘家,按照俗禮,應當由孩兒陪同她一起回去,所以孩兒懇請母親大人成全。」
連老夫人深吸一口氣,瞅了瞅身邊的蘭 ,又盯著眼前的連少爺,冷冷地說︰「你們都已經商量好了,又何必听我這個老太婆的意見?」
連宸修听出老夫人的不悅,于是趕緊低下了頭,他似乎已經習慣在老夫人生氣的時候做鴕鳥;然而蘭 卻不甘如此,她賠笑幾聲,挽著連老夫人手臂,說︰「老夫人,您誤會了。我們這次過來就是為了跟您商量此事的,其實是蘭 想讓少爺陪同,蘭 自從失了憶,對家中事情多多少少都有點影響;說到底,蘭 現在反而是對連家最熟悉,最親切,自己的家卻生疏些了。」
連老夫人瞥了一眼蘭 ,悶笑一聲說道︰「看不出,你說起話來也是像掉到蜜罐子里了。」
「老夫人,蘭 都是說的實話。」蘭 央求地說︰「我知道您是刀子嘴豆腐心,之前的事情啊,都是蘭 自個不懂事兒,總惹您生氣,還望老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怪罪蘭 了。」
連老夫人轉過身仔細地掂量事情的輕重,然而趁著老夫人凝思的當兒,兩人又在擠眉弄眼,稍後連少爺又開了口,繼續推進︰「母親,其實孩兒也想出去走走了,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又做了孝子,又能出去透透氣。還望母親大人成全呢。」
連老夫人長吁一口氣,坐在椅子上抿了抿茶,說道︰「看來,我真是小看了你,現在的連少爺也能開口跟我這個老太婆談條件了。」
兩個人見苗頭不對,嚇得愣住了,但是連老夫人卻松了一口氣,煽笑著說︰「好吧,不過我要限時,給你們十天時間,我知道,去蘭家要用三天,如果你們不在路上耽擱的話,差不多兩天就夠了,回來也如此。少爺的身子一向虛弱,你在路上的時候就要多照顧些,我會讓秋桑天冬全跟上,也好有個照應。」
哼,這架勢,出去跟打仗似地。蘭 無奈一嘆,可嘴上卻免不了笑容,還感激涕零地回應︰「謝老夫人。」
領了命,蘭 卻高興不起來,她走在院子里的甬路上,看了一眼連少爺,于是取笑道︰「我覺得你怎麼像極了我家鄉那種上小學的孩子啊,被家里人管得那麼嚴嚴實實。」
「哦,其實老夫人這麼做是為了我著想。」連宸修滿不在乎地回答。
蘭 啐了一口,冷笑道︰「是啊,你都已經習慣依靠她來為你做決定,依靠她供給給你一切富貴,你只管照著辦就是。」
連宸修當然听出蘭 的話中有話,但是他一貫保持善意的微笑,對著蘭 耐心地解釋︰「我想蘭 是對老夫人有所誤會了。宸修從小身體就不好,體弱多病,基本上整個連家都是老夫人撐起來的,如果沒有老夫人就沒有宸修我…更沒有連家…」
「得得得。」蘭 不耐煩地搖了搖頭,笑道︰「我知道你又要開始弘揚老夫人的大恩了,我听得耳朵都要起繭咯。」
「可我說的都是事實。」連宸修較真地說。
「我知道這些都是事實,可是…」蘭 嘟著嘴又問︰「可是我之前不是總听到下人們說,你在外面有多麼多麼的忙,忙得歸家的時間都沒有,害得我嫁進來連府三個月跟你說不上三句話。那我問你,我就當老夫人將連府管理得妥妥當當吧,那你呢?難道你的功勞就不及她半分?」
連宸修听了蘭 這麼認真地質問,突然頓住了腳步,幽然喟嘆。蘭 也停下來,轉身走到連少爺身邊,安慰道︰「就是我這個…這個目不識丁的女子都知道,男主外;女主內,一直都是不變的定律啊。」
連宸修緩慢地仰起頭,平視著蘭 ,慢慢道來︰「實不相瞞,其實之前你听到的不過是下人們的猜測,因為他們也根本不知道我究竟在干什麼。」
「呃?」蘭 蹙著眉,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男人。
「不錯,我一直都在蘇州城,蘇州城很多的商鋪都是我們連家的,可是蘇州城富庶,根本不會有拖欠賬款和賬目不清不楚的情況。」連宸修惆悵地說道︰「而我在蘇州城還有一個小連府,你是知道的。」
「嗯,這麼說,你一直呆在蘇州城的府邸?」
「我一直都在蘇州城的府邸,並且…」連宸修遲疑片刻,又倏地抓住蘭 的手,誠懇地說︰「蘭 ,我說了出來,你千萬不要生氣。」
「我生氣?」
「因為我在蘇州城里就有一個小妾,這個女子是一個難得的奇女子,因為落難而被我收留,我收留她一個多月之後第六個少夫人去世了,當我準備跟老夫人說起她的時候,正巧舅舅又來說親,于是便有了…」
「于是我又出現了。」蘭 抽回了手,踉踉蹌蹌走在甬路上,連宸修趕緊奔過去攙扶著蘭 ,擔憂地說︰「我實在不想傷害任何人,蘭 …我…」
蘭 捂著連宸修的嘴,眨了眨眼楮,苦笑說道︰「什麼都不要說了,哼,沒想到,到最後我自個卻成了第三者。」
「不,蘭 ,不管怎麼說,你都是連府的少夫人。」連宸修堅定的語氣在蘭 看來卻成了諷刺的毒藥,雖然她相信連少爺並不是為了那個女人而另娶一個女人擋災破詛咒,雖然她也相信這些什麼詛咒都是荒謬的;可是知道連少爺其實在外面是有個心愛的女人,是有一個他想娶的女人,她的心不知道怎麼地就開始隱隱作痛;她不想成為別人的擋箭牌,更加不值得淪為別人的犧牲品。
不,不是她莫莉,是蘭 ,是蘭 一開始就是別人的擋箭牌,她本來是死掉了的,為什麼要選擇重生在這麼一個尷尬的身份上?
連宸修站在蘭 身旁,徘徊不定,又擔心她會胡思亂想,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于是選擇守候,等她冷靜下來。
蘭 別過臉,不想看連宸修一副憂郁的模樣。
「既然事情大白于天下,我也明白了。」蘭 抿了抿唇,平靜地說︰「我覺得老夫人說得對,你就應該听她的安排,我們最好不要忤逆她的意思。所以…少爺還是不要跟我一起回娘家吧,十天時間也太趕,路上一定會很辛苦,少爺的身子弱,經不起這麼折騰。」
「蘭 …」連宸修伸手想抓住蘭 ,可是她卻抽身離開了院子,並且是很迅速地跑開,似乎就沒打算給連宸修抓住她的機會。
半夏通傳了少夫人的意思,而連老夫人驚詫地站起來,指著罵︰「這…這都是干什麼啊?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他們在干什麼呢?」
春芝見半夏嚇得夠嗆,于是趕緊勸道︰「老夫人,您先消消氣,還不是兩夫妻吵架的小事兒,您別跟著也動了怒,到時候來主持公道的人都沒了。」
連老夫人揮了揮手,示意半夏退下,半夏巴不得連滾帶爬地離開不宜久留之地。
連老夫人走了幾步,扭頭又問︰「你剛才說什麼來著?兩夫妻吵架拌嘴了?」
「應該是吧,否則不會變卦得如此快。」春芝掩著嘴笑道︰「這是常事兒,老夫人倒不用太在意。」
「哼,那個蘭 ,聰明得很。」連老夫人嗤笑一聲,說道︰「我讓修兒娶妾的事情她都沒有生氣,還能有什麼事情讓他們拌嘴?」
春芝听了老夫人的分析,也納悶起來,她想了想又說︰「會不會是少夫人想給娘家多添點什麼東西,而少爺卻不肯?」
「不會不會。」連老夫人擺了擺手,說︰「我的兒子我還不了解?我們連家豈會讓她一個少夫人給搬空的道理?那點東西送過去是應該的,少爺也不會那麼小氣。」
春芝無奈地聳了聳肩,嘟囔道︰「那春芝就猜不出來了,其實春芝是看得出來,少爺對少夫人還是蠻好的,如果是小事情,少爺一定會讓著少夫人,可如果不是小事情,春芝也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大事兒會發生在他們身上了。」
連老夫人點了點頭,尋思著說︰「之前我還擔心少爺和少夫人會產生男女之情,以免破壞了少夫人的處子之身;可是現在看來,他們之間的關系實在復雜,恐怕也不是男女之情那麼簡單。」
「既然不是男女之情,那會是什麼感情?」春芝不理解地說︰「難道是知己?」
「暫時我還看不出來。」老夫人說︰「不管是什麼感情,只要不動真情就好,我好不容易保護了一個少夫人,雖然是第七個,我可不想再出現第八個第九個…」
「春芝也心疼了。」春芝說道︰「希望連府能安寧下來,這個少夫人也蠻好的,府上下人丫環都很喜歡她,看得出少夫人心地不錯。」
連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其實心里早就接受了蘭 這個小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