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听到的細細的聲音又哭了起來︰「莊子上沒地方住我才來的,這才來了幾天就被攆回去,讓我的臉往哪兒擱?傳出去,我爹我媽一輩子的老臉都沒了!」
文蓮勸道︰「不合太太心意,被攆回去的也不止一兩個,你別想太多,這里是兩支包銀的簪子,你拿去留個紀念吧。」
「文蓮姐,太太那麼重用你,你幫我說句話吧!我求你了,文蓮姐,千萬別攆我出去!」
又听見文桔說︰「文蓮姐,不行就求求太太吧,看她也怪可憐的,何況打個香爐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從小過來什麼沒打過!不過是挨寧媽媽幾個嘴巴子的事,哪里就要攆人了。」
ど姑的腦子飛快地轉著,太太要攆的丫頭是誰?太太屋里的幾個丫頭平常都常見到,可這個聲音挺陌生,听她話里的意思,似乎是最近從莊子上過來的那批人,那陣子正在坐月子,沒怎麼見過,到底是哪個呢?
又听見那人哭著說︰「文蓮姐,文桔姐都這麼說了,你們再去求求太太吧!打我多少個嘴巴子都成,千萬別攆我出去!我娘老子在家沒錢用,還有個弟弟要吃飯,我出來了家里少一個人的嚼用,每個月還多出一吊錢,文蓮姐你是知道的,我家里不能少了這吊錢!」
文桔又說︰「文蓮,就去求求太太吧,又不是什麼大事。」
文蓮過了半晌才說︰「你不知道,別人或許求求太太就算了,她不行。唉,誰叫她長了這麼一張臉。」
「她的臉怎麼了?」
「你別問了,總之求太太也沒用。你不信晚上自己求去,太太肯定不答應,沒得連累你也挨一頓嘴巴子。」
ど姑眼珠一轉,高聲叫道︰「文蓮,你在屋里嗎?」。
耳房里頓時靜了下來,片刻後,文蓮慌慌張張跑了出來,連著福了幾福,問道︰「姨娘叫奴婢什麼事?」
「剛才哭的是誰呀?」ど姑笑眯眯地看住她,說道,「不就是打了一個香爐嗎?多大點事,就要攆人出去,未免把太太說的太不近人情了吧,太太不是一向燒香拜佛,心腸最好的嘛,有什麼不能求她的?你不敢求,我去求。」
文蓮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末後才道︰「姨娘說的是。」
就見一個丫頭飛快的跑出來,撲通一聲跪在ど姑面前,哭道︰「那姨娘就去求求太太吧,銀蓮給姨娘磕頭了!」
待銀蓮抬起頭來,ど姑也是微微一怔,這丫頭長得真嫵媚!想起文蓮說的「誰叫她長了這麼一張臉」,ど姑直覺地叫住文蓮,低聲問道︰「這丫頭什麼來歷?」
文蓮咬咬嘴唇,輕聲說︰「咱家莊子上才挑進來的。」
「想哄我?」ど姑笑了笑,對著銀蓮抬抬手,「你先下去吧。」回頭又對文蓮說,「你實話告訴我,我能幫上的忙肯定幫你。你要是藏著掖著,呵呵,你是太太屋里的大丫頭,我拿你沒辦法,不過你眼中沒有我,我自然會告訴老爺替我做主。」
文蓮心中一凜。是了,她是老爺心尖上的人,況且才又添了小少爺,就連太太都為了她輾轉難眠呢!
忙引著ど姑到後院僻靜處,站在一從連翹背後,這才壓低聲音說︰「太太馬上要回來了,我長話短說。銀蓮長得跟她姐姐一模一樣,她姐姐以前也在太太屋里,老爺很是留意。」
說完福了一福,腳步匆匆走了。
ど姑站在花從背後,一時間不知是喜是憂。天底下男人的心,怎麼都那麼花!就連自己先嫁的死鬼太監,明明人事不行,偏還再養一個唱曲的在家里,難道男人都是欲求無度的東西!
只听前院里一陣腳步響,又听見姚淑宜平靜中帶著威嚴的聲音︰「在這里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文蓮,你怎麼教她的?」
胸中不由自主升起一股郁悶之氣。以前在自貢,沈歷一再說自己的太太多麼賢惠,怎樣厚待兩個妾室,可是自打踏進揚州地界,就被這個女人折騰的一天都沒順心過!
什麼賢惠,都是假的!如果她真賢惠,就該把銀蓮送給老爺。看來只要是女人,就免不了妒忌,哪怕她裝得再像菩薩,一遇到有威脅的女人,照樣原形畢露。
銀蓮正是那個讓她覺得受到威脅的女人。
ど姑突然覺得一陣輕快。哪怕是讓自己不痛快呢,只要她更不痛快,那就值了!
沈歷從西郊回來時,發現ど姑正站在垂花門背後等著他。不由問道︰「怎麼了,巴巴地在這里等著?」
「和兒想爹了。」ど姑甜甜地笑著,柔聲說,「每次睜開眼就四處找你,看不見就哇哇哭,怪可憐的。」
「我去看他。」沈歷原本想去正屋,此時不由自主便去了花園,在房中逗弄了半天嬰兒,直覺天倫之樂,妙不可言。
ど姑柔聲說︰「有件事想求老爺。我屋里都是川里帶來的下人,好多城里的講究都不知道,老爺能不能撥個做熟了的下人給我使?」
「家里這麼多人,你自己挑吧。」
「太太今天攆了個丫頭,我看她就行,正好這里離正房也遠,讓她過來太太也看不見,免得礙眼。」
「既然是太太攆的,肯定不好,何必非得要她?」
「也沒什麼不好,听說太太把白瓷香爐擱的太靠邊了,那丫頭不小心踫到,摔掉了一只耳朵,太太就要攆她。」
「就這麼點事?」沈歷不由得皺了皺眉,太太有這麼大脾氣?
「就這麼點事。」ど姑一歪腦袋靠在他肩上,笑說,「听說那丫頭叫銀蓮,剛來的,什麼也不懂,可憐巴巴的。」
銀蓮,沈歷差點跳起來。她要攆她!
「老爺,銀蓮拿著包袱還沒出城呢,就把她給我使吧!」ど姑膩聲央求。
「好。」沈歷一口答應下來,靠在床欄上,陷入沉思。
門房里,銀蓮一口氣給ど姑磕了五個頭,ど姑笑笑,低聲說︰「你能留下來全靠我求了老爺,從今後你只能听我一個人的吩咐,知道嗎?」。
「婢子知道,婢子一輩子都記得姨娘的恩典!」
「你跟上房文蓮她們都熟,她們要是說了上房里什麼事,你立刻回來一字不漏地告訴我。」
「婢子記下了。」
「還有,要听老爺的話,老爺要你怎樣,」ど姑覺得嗓子里有些澀滯,頓了一頓才說下去,「你就怎樣,不情願也得答應。」
銀蓮一邊答應,一邊仰頭看她,目光中充滿好奇。
ど姑勉強地笑了,道︰「記住,不管他要你做什麼,你都得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