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寧道︰「我與秋城主結交雖不算久,但以我對他的了解,城主並非是之徒。否則也不會多年來只娶一妻。可是如今怎會貿然納妾,且還氣走了秋夫人?」
夢澈道︰「世上豈有不偷腥之貓?想必從前是未遇到心動之人,如今遇到了當然就本相畢露。這也不足為奇。」
珞寧道︰「你不知當中緣由,是以不知。」
夢澈道︰「有何緣由,你且道來我听。」
珞寧道︰「秋大人與夫人恩愛,這固然沒錯。但還有一事,你卻不知。城主夫人的娘家在朝中頗有勢力,一母同胞的妹妹又是當今二皇子最為寵愛的妃子。昔年,秋城主還是一介布衣之時,與秋夫人一見鐘情,私定終身。夫人的娘家已在朝中有些勢力,自然看不上秋城主,只因夫人太過執意這才成就了兩人的姻緣。秋城主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地位,多少也有賴與夫人娘家的提攜。若你是秋城主,你可會為納妾,不惜氣走一路風雨同舟的妻子麼?」
夢澈道︰「絕對不會。刨除感情因素,哪怕是為了鞏固官位也絕不會得罪如此有勢力的妻子。」
珞寧道︰「不錯。即使城主再喜歡,大不了做個外宅也就罷了。何必要大張旗鼓的迎進府?並且,我一直在觀察那個叫心彤的女子。她美則美矣,但未免美得古怪。」
夢澈失聲一笑︰「自古稱之為美者,必先要賞心悅目。美卻古怪,這豈非是自相矛盾?」
上席上,心彤在秋皓耳邊私語了兩句,然後淡笑著離席。在座男客的目光便逐著她離去的倩影,似乎戀戀不舍。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廳外,客人們這才收回了目光。面對滿盤的珍饈,卻再也提不起丁點食欲。似乎早已被秀色填飽了胃。
廳的正對面的就是專供戲子們表演的八角戲台。台上濃妝艷抹的女子們吹拉彈唱,但卻無人觀賞,倒成了擺設。
珞寧道︰「她古怪之處就在于美得太惹眼,像塊磁石輕易就吸去了所有人的目光。此處若是青樓,此女若是妓女,旁人多瞧幾眼倒也正常。但此處乃城主府宅,而她是城主新納之妾,座上之客與城主非親則友,本身又非富即貴,修養不俗。常人對于親朋好友的妻妾,為避嫌尚不會多加注目,更何況還是這些見過世面,有修養、明禮儀的人?」
「听你一說,確實古怪。我從一開始瞧,就覺得那女人像是狐媚化身。」夢澈旋即又是一笑︰「寧,莫非你也去過那煙花之地?否則又豈會分析得如此透徹。」
「胡言亂語!」一抹緋紅在珞寧的面上一閃而過。
上弦月並未注意到他二人的對話,只忙著大快朵頤。大人們幾度寒暄,浪費不了少時間。她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當然也無暇旁邊,眼中所見只有美食,口中所塞也盡是各種各樣的菜肴。珞寧果然沒有說錯,秋城主不是小氣的人。桌上的菜肴豐富而美味,大多都是她從前不曾見過的。
然而肚子始終有限,不多時已經填滿,她滿意地打了幾個嗝。這才抬頭去看對面戲台上演得正熱鬧的戲。依依呀呀的唱腔,她也听不懂,只覺得越看越無聊。
恰在這時,秋晚兒也已離席,悄悄地拉了她一把,二人相視一笑,悄無聲息地離座。楚星昕瞧見,轉身對螭吻道︰「我去如廁,很快便回。你莫跟來。」
螭吻雖未置一言,但看到楚星昕緊隨那兩個女孩之後,又豈能不明白他的借口?他笑了,這個冷漠的男此時竟然露出一絲欣慰的淡笑。楚星昕雖比一般的孩子早熟,但太早得懂得人情世事,反而少了孩子應有的天真。所以他總是冷著張臉,拒人于千里之外。到弓月書院一年多來,卻連一個朋友都未交上。此刻,他竟會願意主動親近別的孩子,這自然是螭吻所樂見的。
「晚兒,你是要帶我去看你房間麼?」上弦月拉著秋晚兒的手走在花園的幽徑上,還不時地打著嗝回味著方才的美味。
秋晚兒道︰「姐姐一直沒有出席,想必還在傷心。我送些東西給她吃。」
上弦月這才注意到秋晚兒另一只手上還端著個碟子,特意挑了些秋晨兒愛吃的菜。
上弦月撇了撇嘴道︰「你這麼好心,她可不會領你的情,弄不好還要把你轟出來。你又何必自討苦吃?」
秋晚兒足下一頓,懊惱地道︰「我只怕姐姐會餓肚子,卻忘了姐姐最討厭的就是我。若是見我送去,肯定更生氣。哎,爹爹今日也奇怪的很,竟會出手打姐姐。從前,無論姐姐做了什麼事,爹爹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
「笨,何必自己送?叫個丫頭替你送去,就說是秋城主的意思。」是楚星昕的聲音,轉頭看去,他的人也自夜色下的小徑上走來。
「這是個好主意。」秋晚兒聞言頓時大喜,立時喚來丫頭吩咐以秋城主的名義將這碟菜送到秋晨兒房中。
上弦月古怪地看著楚星昕︰「你為何跟著我們?非但跟著,還偷听我們說話。」
楚星昕道︰「前廳人多我嫌悶,這才出來透透氣,怎能算跟著你們?再者,此處乃是花園間的過道,人來人往,即在此說話自然也不怕人听。」
上弦月哼了一聲,不去理他。轉而對秋晚兒道︰「現在我們到哪里去玩?」
秋晚兒想了想道︰「後院有株梅花開得十分好,一個多月未回來了,也不知梅花是否謝了。走,我帶你去瞧瞧——楚星昕你也一道去吧。」
上弦月忙搶先道︰「他留在這里透氣就好,不必跟我們去。」
「我也有一個多月未看到那株梅花了,正好也想去看看。」楚星昕像是故意與上弦月做對似的,越不想叫他去,他越要去。
天雖已暗,但青石小徑,每隔一段便有石墩沏成的燈柱。油燈日夜不熄,照亮腳下的路。連遠處的假山、幽池也都陷在朦朧的燈光中,別有一番味道。
青石小徑一過,又穿過九曲長橋。冬夜的風還有些寒,孩子玩興起了,再冷也澆不滅心頭的熱火。過了橋,隱隱地見前方一座八角形的二層小樓矗立。路燈下,依然能看到門楣上下懸著一方匾額,上書︰「藏書樓」三個金漆大字。
上弦月識不得那幾個字,問道︰「晚兒那座樓好漂亮,真像座亭子。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