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哪里肯還？急忙將書抱在懷中，她道︰「送了就送了，哪還有要回去的道理？難怪之前瞧你懷里鼓鼓的，原來不光有匕首，還有書。」
她哪里知道，這本書他兩個月前就想送出的。可是每每塞到懷中帶出又帶回，總是羞于拿出手。即怕她會不要，又怕別人瞧見了會笑話。就在剛才，他還在糾結到底要不要拿出來。
現在見她不光收下，還就著篝火翻開細細地看，臉上滿是歡喜的表情。
楚星昕道︰「看來你將來真打算做個女將軍。」
「真得有女將軍麼？听晚兒說只有男人才能上戰場。」才上了幾個月的書院，上弦月識的字並不多，所以她只是在看書頁中配的幾副插圖。饒是如此，還是讓她滿心歡喜。
楚星昕道︰「有。」
「咦？」上弦月的注意力從書上移開去看楚星昕︰「真的有女將軍？」
楚星昕卻不再看她，反而將目光轉向蒼穹。蒼穹漆黑而幽深如同他此時的眼眸。
「你怎麼不回答我？真的有女將軍麼？」
直到上弦月又問了一遍，他才回道︰「十多年前楚靈國曾出過一個女將軍，那是我們國家歷史唯一一個上過戰場的女人。」
「她一定很厲害吧。」
楚星昕點頭，眼神變得極為自豪︰「當然厲害。她雖是女子，卻有男子也不如的魄力和膽識。那個時候正值暮雪國吞滅三國。暮雪國一方面妄圖將戰火燃到蒙西國，一方面又派使臣與我國交好，為表示誠意贈送了大量的珠寶。那時，我們楚靈國多年未打過仗，安逸太久難免懼事。朝中幾乎所有的臣子都認為該向暮雪國靠攏，以求安穩。
只有大將軍之女千霞認為暮雪國之所以與我國交好，是想以此達到迷惑、牽制的作用，好讓我們在暮雪與蒙西開戰之時袖手旁觀。然而一但等蒙西滅國之日，戰火便會直接威及到我國。
千霞趁著皇帝生辰大宴百官時，以官眷的身份進入皇宮，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慷慨陳詞，向皇帝呈述種種厲害關系……」
篝火前，楚星昕的目光變得極為清亮。緩緩的講述中，他似乎也已能想象到多年前千霞初次嶄露頭角時的風采。
那一年，千霞才二十歲，倚年玉貌，即有少女的羞澀又有將門虎女的無畏。輝煌的盛宴，百官聚首。帝王就坐在最上首，雖在笑，但笑容中有不容人侵犯的神聖與威武。那羸弱的女子忽然離座，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跪倒在王座下，請求上奏。
若是從前，帝王面前如此唐突，早已被侍衛拉下去。可是那一日或許是皇帝心情舒暢，也或許是給大將軍幾分薄面，又或許是也想听听她有何見解，含笑著喝退上前捉拿驚駕女子的侍衛。
少女雖跪著，但脊梁卻筆直不屈。句句字字，條理分明，從小理到大義，由利到害。讓本還有些漫不經心的皇帝漸漸地神情嚴肅，等到她說完，他還一直沉默著。良久後，卻未有任何表態，只下令盛宴之後千霞留下等候召見。
沒有人知道那一晚皇帝與千霞談過些什麼，史冊之上對于這段也沒有任何記載。
第二天，傳來君令，言︰千萬里之女千霞一介女子，不知安守本份卻敢妄議朝事，本該處以死刑，但念其父千萬里與國有功，免千霞一死，令其歸家後靜思己過，不得踏出家門一步。
接下來便再無大的動靜，眾人也只將這當成一出鬧劇，笑過之後便不再多談。
楚靈與暮雪修好，拒絕蒙西國請求兵緩之事。表面上是臣服于暮雪國。然而沒有人想到的是，千霞卻在暗中以密使的身份獨身前往蒙西國與碧海國，達成三國聯兵的盟約，搶在暮雪國發兵之前率先陳兵在蒙西與暮雪的邊境。而千霞也被皇帝御封為巾幗大將軍，與她的父親一道領兵作戰。一夕之間，舉國震驚。
「楚國有史以來唯一的女將軍，而御封當日也同時宣布戰爭開始，這如何不令人震驚？」
「後來的事我知道，暮雪國與三國兩敗懼傷。」
「雖然早有準備，但千霞還是低估了暮雪國的實力。琴魂師的實力太恐怖了。一曲傾城，再奏傾國。無數人的生命就這樣葬送在那一曲之下，血染大地，哀怮至深……」楚星昕淡淡地敘述，那樣慘烈的畫面由他這樣一個孩子道出，卻過份的冷靜︰「國中流傳，琴魂師是人間的魔鬼，帶來兵禍與死亡。小猴子你也是琴魂師，你也會帶來兵禍與死亡麼？」
上弦月愣住，山風吹來，她不由地打了個冷戰，身體又往篝火旁挪了挪，卻依然覺得有些發冷。
楚星昕忽然嘻嘻地笑了起來。單純明亮的笑，又恢復稚子的天真。他笑道︰「瞧把你嚇的。就算真會那樣，你還是小猴子。」
上弦月卻不覺得這樣的話有什麼可笑的。沉默了半晌，方道︰「真正帶來兵禍的是那些想吞並別國的君主，琴魂師也好靈獸也罷，其實跟那些普通的士兵沒有太大的區別。」
楚星昕沖愣不語，似在思索。
又听上弦月問道︰「那個女將軍後來如何了？」
「她死了。」楚星昕低低的聲音里透著難掩的哀傷。
「啊，死了？！是死在戰爭中麼？」
「不。」
「不是麼？那怎麼會死？十幾年前她才二十歲，那麼現在應該才三十幾歲才是呀。」
「她雖然沒有死于戰爭，但那一場戰爭說到底還是敗了，全軍覆沒。她因為有靈獸拼死相救，所以逃過一劫。可是回到楚靈國後，朝中的官員卻將戰敗的原因全部歸咎于她。是皇帝極力地維護方才保全了性命，可是她同她的父親卻被削去了官爵成為平民。」
「那些人真是大混蛋，戰敗怎麼能怪她呢？幸好皇帝不糊涂。後來呢？她為何會死？」
「因為她犯了個錯？」
「什麼錯，竟要用性命做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