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百姓哄堂大笑,只覺得大塊人心。那群如狼似虎的官差們急急去扶他們的主子,但手多雜,倒是費了不少勁才將主子從雪泥地里撈起。
百姓們笑得更歡,仿佛是看到了平生最有趣的戲一般。
在眾人的笑聲中,上弦月、葉錦、葉繁悄悄地退出人群,直到走出老遠才終于克制不住放聲狂笑了起來。
葉繁拍著上弦月的肩道︰「鬼丫頭,你這主意真是不賴。想到那狗官從轎中滾出的模樣,我怕是足足能笑上三年。」
上弦月仰著頭,得意地道︰「他不是喜歡仗勢欺人嗎?我就叫他在百姓面前出個大洋相,看他以後有什麼臉面招搖過市。」
葉繁道︰「那狗官最好老實點,不然咱們就叫他天天從轎子里滾出來。」
上弦月道︰「笨蛋,此法只可用一次,否則就會失靈。想叫他出點洋相,我有得是主意。」
葉錦道︰「誰要是被你上弦月記恨上了,準沒好果子吃。瞧瞧我這手背上,當年被你那一口咬得都留下疤了。那時我還在想,你到底是不是小狼崽子變的。」
上弦月道︰「你還好意思提以前的事。當年若不是被逼急了,我才懶得跟你計較。咬你?哼,那算是輕的。你要不服,再打一架試試。」
葉錦忙搖頭︰「別別別,我可不想再留個疤了。咱們不是都化敵為友了嗎?今日出口惡氣,我心里痛快極了。快中午了,走,上天香樓好好吃一頓去。」
上弦月道︰「你請客麼?」
葉錦哈哈大笑︰「堂堂弓月城首富的公子,豈會連頓飯都請不起?」
三人一路嘻嘻笑笑,哼著輕快的歌兒朝天香樓走去。
回到家時已是華燈初上。上弦月悄悄地推開院門,探著頭先張望了幾眼,這才邁步入內,卻只在院中徘徊。心中萬分懊惱,絲毫不見白日里的豪爽之氣。中午高興,跟著葉家兄弟多喝了幾杯,竟迷迷糊糊地喝醉,趴到桌上一睡到天黑。
連聲招呼都沒打就在外頭瘋了一整天,這可是這些年來的頭一出。夢澈少不得又得嗦了。珞寧怕是也要生氣,雖然他從不曾對她說過什麼重話,但他生氣時悶聲不響的模樣卻是上弦月最怕見到的。
該怎麼解釋呢?編個謊話混過去?不行!她可以對任何人說慌不眨眼,卻獨獨不能對珞寧有一絲一毫的欺騙。
「瘋丫頭,你還知道回來?」
上弦月還在徘徊,廳堂的門已打開,夢澈滿面不悅地站在那兒。而她的身後,一片溫暖的燭光中是那個白衣玉帶的男子。濃眉緊緊擰起深深的擔憂,一听到夢澈喊上弦月,眉頭頓舒,快步走出。分明是滿月復疑問,卻只是淡淡地微笑,輕聲道︰「進來吃飯吧。」
沒有風,燭燈卻在輕顫。一室寂靜,靜得只听到筷子踫碗時的聲音。
上弦月扒著飯,整個頭幾乎都要埋進碗里。這一頓飯她吃得尤為安靜,她連自己也注意到了。終是忍不住將碗一放,問道︰「珞寧,你怎麼不問問我今天做什麼去了?」
珞寧慢慢嚼著菜道︰「我在等你說。」
夢澈沒有多言語。她也知道,只有在珞寧面前這瘋丫頭才會老實。
上弦月果然老實地道︰「我跟葉錦、葉繁去天香樓了。」
珞寧道︰「還喝酒了?」
上弦月忙捧著手心哈氣,嗅了嗅道︰「怎麼還有酒氣?我回來之前可是灌了好幾杯濃茶,又塞了把茶葉在嘴里,快到家時才吐了出來。」
珞寧道︰「女孩子家喝太多酒總歸不好。」
上弦月低下頭,「我只是高興才喝一些的。」
高興?因為遇見葉錦、葉繁嗎?珞寧心里這樣想,卻沒有問出口。凝目看去,上弦月的兩頰尚還留著兩抹酡紅。
月兒果然長大了。他在心里這樣嘆著,只覺有一絲奇怪的感覺揪著心,叫他很不舒服,卻又難以言出。
桌邊的炭爐燒得極旺,熱氣充盈在整間屋子,可是他竟覺不到一絲溫暖,口中嚼著的食物也早不知其味。
昨晚一夜未睡,白天又瘋玩了一天。夜里自然睡得很沉。天亮之時,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將她驚醒。是珞寧喊她吃早飯嗎?靜神凝听,只覺那聲音隔得有些遠,並不是拍她的門,而是從院門外傳來。大清早的,難道有客至?
「吱」的一聲,是夢澈開門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一陣呼呼喝喝的聲音,極不尋常。
上弦月心頭一驚,披上衣服趿了鞋就跑出去。
雪已轉小,細細蒙蒙的紛飛。潔靜的小院中擁進了十幾個人,當先一人赫然正是錢海,有殷情的官差替他打著傘卻難遮他沖天的怒氣。本還沉著臉對夢澈吆吆喝喝,一看到上弦月出來了。火氣更盛,一抬手喝道︰「來人啊,將這膽大包天的臭丫頭給本城主拿下!」
兩個官差應喝了一聲,不由分說便將上弦月拿下。
披在身上的衣服跌落,寒氣侵身,她直愣愣地打了個冷戰。卻還仰著個小臉,嚷道︰「你們憑什麼抓我!放開我,放開我!」
珞寧此時也聞聲而出,看到這一幕吃了一驚,問道︰「錢城主,到底出了何事,勞得城主及各位差爺如此興師動眾?」
錢海怒哼一聲,斜著小眼瞪著珞寧︰「出了何事?你該去問問你教養的丫頭做了什麼事!」
不等珞寧問,上弦月便先嚷道︰「我什麼事也沒做,你們,你們不能亂抓無辜的人。」
夢澈幫著她道︰「錢城主,你雖是一城之主,但也不能不問青紅皂白隨意抓人。楚靈國也是有王法的。我們雖只是一介平民,卻也不會隨意叫人欺負了去。」
錢海道︰「前天夜里有人潛入我府,在本城主的官轎上動了手腳,害得本城主當眾從轎中摔出,到現在腰還疼著。你們說這人是不是膽大包天,本城主是不是能依法將其抓獲定罪?」
當下立刻有官差附和道︰「按大楚律法,私入官宅仗責五十,入獄三月;欺侮官員仗責五十,入獄五年。兩罪並罰該仗一百,判刑五年三個月。」
上弦月聞言頓時唬了一大跳。自己明明做得很干淨,這錢海又是怎麼發現的?不管如何,先否認到底,她道︰「你從轎子里摔出來,該怪你的轎子不牢。有能耐把你的轎子關到牢里去。憑什麼要來抓我?」
然而,當她看到錢海手上拿著的一個耳墜時,登時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