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平日里她們倆人也常會斗嘴,但夢澈卻從未用這樣眼神瞪過她。她知道,夢澈這回是真得惱她了。
其實連她也惱恨自己。恨自己為何要去鉅那狗官的轎子,又為何那麼不小心落下了證據,現在又為何要逞一時口快辱罵那些人?若不是如此,獨角獸不會被搶走,珞寧也不會挨打。
三十棍很快打完,可是上弦月卻覺得其間的時間實在太過漫長。
一切都如預期,錢海很是滿意。命人牽走了獨角獸,丟下一句︰「快些養好傷,本城主還想听你彈琴。」後大搖大擺地走了。
珞寧終是支撐不住,身形一晃,搖搖欲墜。
「珞寧!」上弦月急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卻被夢澈一把推開︰「禍頭子,離遠點!」
「夢澈,別怪月兒。」因痛苦,珞寧的說話的聲音極弱,卻還轉過頭叮囑她道︰「月兒回屋穿衣服去,別凍著了。」
夢澈扶著珞寧慢慢地進屋,上弦月只看到他的身影越來越遠,可是那背上滲出的點點血跡卻似乎在眼前變得越來越清晰。
「禍頭子?我是禍頭子……」她喃喃地自語。一陣風起,揚起地上的雪沫紛飛。她早已渾身冰冷,卻還固執地站在那里,仰著頭看著雪花一片一片地從陰霾的蒼穹上漸漸飄落。落在她的臉上,慢慢化成了水,又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仿佛是一滴清淚。
琴魂師雖有強大的靈力,但說到底還是血肉之軀。挨了打,又著了涼一病不起,珞寧連著昏睡了兩天。
夢澈遷怒上弦月,連著兩天板著臉不同她說一句話。一直到珞寧悠悠醒轉過來後,頭一句話問的就是上弦月。夢澈無奈,只能把上弦月喊來。
背上有傷,珞寧只能趴著。身上有濃烈的草藥味。因虛弱,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仿佛輕輕一踫便會碎。但他卻還側過臉,沖著上弦月微微而笑,只是那憔悴的笑叫上弦月看著格外心疼。
「對不起珞寧,我知道我又錯了。」她垂著頭,內疚得不敢看他。
他搖了搖頭,本溫和的聲音因連日高燒而變得沙啞︰「月兒,你沒有錯。你只是用錯了方法。」
「嗯?」上弦月抬頭,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珞寧。連周圍的鄰居都認為是上弦月錯了,所以才會害到珞寧。為何珞寧卻說她沒錯?
在別人面前,她是略帶野性,不服管教的少女,可是在他面前她卻是如此溫馴。溫馴得叫他心疼,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頭,哪里還忍心去責備?更何況,這事也根本怪不得她。說到底,她不過只是剛剛長成的孩子,考慮難免不周。
珞寧道︰「錢海欺凌百姓,貪得無貪,凡是有良心的人都難免想教訓教訓他。我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別人只是在心里這樣想,而你卻做了出來。這又怎麼能說是錯呢?」
壓抑了幾天的心,在听到這些話的時候總算覺得舒暢了一些。但還有些事,始終叫她想不明白,遂問道︰「珞寧,你既然也討厭他,為何不教訓教訓他?你是琴魂師,連靈獸都能輕易打敗,更何況只是區區幾個人?可是你倒好,非但不出手,還不叫夢澈動手,自己白白受了那麼大的苦。」
想到當日的那一幕,上弦月只覺得鼻子一酸,泫然欲涕。
珞寧道︰「即便我們能解一時氣,又能如何?殺了錢海,又能怎樣?上面的人追究下來,我們就無法再像現在這樣過平靜的日子。到時,非但我們要亡命天涯,連周圍的百姓也會受到牽連。強極則辱,鋼極必折。月兒,這個道理我早已教過你。服一下軟,吃一點苦就能避免一些大的麻煩,這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只要內在的原則不變,表面軟弱一些又有什麼關系呢?就好像你之前當著錢海的面一個勁地辱罵于他,最終換來的又是什麼?」
他實在太虛弱,說完這些已經微微有些喘息。上弦月急忙端了茶喂他喝下,而後道︰「珞寧你說得我懂了,你快休息一下。別再累著了。」
「我就知道月兒是聰明的,一點即透。」珞寧略點了點頭,心下甚覺寬慰。
夢澈的醫術很不錯,在她細心調養下,十幾日後珞寧已能下床走路。夢澈的氣也總算是消了,又開始同上弦月說話。
這一日傍晚,上弦月到隔壁街買醬油回來,剛走到拐角處便看到兩個頭戴斗笠的人站在牆邊,四下張望。見有人走近,他二人忙將背過臉去,顯然是怕人認出他們。
上弦月心下疑惑,本想上前去問個明白,但想到這些時日來自己莽撞下闖的禍。遂打定主意,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可是當她從那兩人跟前走過時,卻被那兩人突然一架,就往另一條僻靜的小胡同奔去。
上弦月心頭一驚,正想呼喊,忽又覺那兩人有些眼熟。斜了眼,瞅清了隱在斗笠下的臉時。薄怒微起,嚷道︰「葉錦、葉繁,你們倆個要帶到上哪里去?放手,快放手,不然對你們不客氣。」說話間,腰扭、手舞、腳踢。
葉家兄弟經不住她如此折騰,手一松她整個人就跌到了雪窩里,醬油瓶也倒翻,污漬染了她一身。
她騰得一下跳起,罵道︰「你們兩個混蛋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拉拉扯扯。賠我醬油!賠我衣服!」
葉錦也不說話,警惕地觀望四周,像是在把風。
葉繁壓低了聲音對她道︰「月兒,前陣子的事我們都听說了。珞先生怎麼樣?」
上弦月彈了彈衣服上的醬油,有些不快地道︰「現在才知道關心?早些時候怎麼不見你們倆來看珞寧?」
葉繁道︰「我們是想來看的,可是那事被我爹知道了。把我們兄弟倆揍了一頓,關了好幾天。這不,今兒才放風就趕著來看你了。」
上弦月冷哼一聲,道︰「看我?說得好听!我看你們是來打听我是不是出賣了你們,可是來見我,又怕被人瞧見惹懷疑,所以刻意喬裝,是嗎?哼哼,真可笑,有膽做,沒膽認!難怪當初秋晨兒看不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