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神色一黯，道︰「你是堂堂官家小姐，出身高貴，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從小就是個孤兒，沒娘疼沒爹愛。若不是邊連乞帶偷早就餓死了。」
話中透著淡淡著憂傷，綠汐哪還能有半句責怪之言，忙拉著她的手，好言道︰「好月兒，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
想解釋，可是情急之下卻覺滿月復之語都無法表達。
上弦月眨巴著眼楮，問道︰「綠汐，那你還生我的氣嗎？」。
綠汐亟亟道︰「月兒對我那麼好，我怎麼會生月兒的氣呢？」
「那現在我們去買點東西吃，我早餓了。還好還好，我兜里還有些碎銀子。這是出西園的時候從一個婢女身上順來的。」
前一刻還悲悲切切的神色，這一刻便已嘻笑言談。綠汐知道，自己又上她的當，但已拿她無法。只能任她位著竄入人群中。
這種情況下，上弦月當然不敢招搖，尋了個小面攤坐下一人一碗面吃了。還余下些錢，她也已計劃好，買些干糧帶著，然後在天黑城門下鎖前出城去，連夜離開。為了怕犬靈會依氣味嗅出她們逃跑的方向，上弦月在離開之前將自己和綠汐所有用過的東西全部沉到塘里。
所以只要離開楚城，頌音閣的人想要再找她們可就不容易了。
西陽已沉下，華燈緩緩點亮。
城門就在前方，身後則是喧鬧的街市。可是這片繁華之地卻沒有讓她們有絲毫的留戀。
她們已加快了腳步，但未走幾步便已停下。
因為城門那頭黑壓壓地走來一撥人，似乎是官府中人。在守城的差官吆吆喝喝的聲音中，旁的人只能讓到道兩旁。上弦月和綠汐也隨著人群退到一側，只等著那撥人走過後再出城。
「啪啪！」鞭子嘹亮的聲音即使在人聲喧鬧的城門口依然顯得過份刺耳。
離得近了，這才看清原來是官差押解一干犯人進城。領頭的跨高馬，威風凜凜。後頭則是一列幾十個人的隊伍，卻是清一色的女犯。個個逢頭圬面，無精打采，顯然長途跋涉。一根長長的鐵鏈將這幾十個女犯串成一串，就好像是掛在農家屋檐下的干辣椒串。
走在最後頭的一個女犯步子稍慢了一些，鞭子便毫不留情地抽下。鞭落處，皮開肉綻。那被打的人渾身一哆嗦，驀地一抬頭，眼楮恨恨地瞪了一眼打她的差人。
雖是塵垢污面、發絲凌亂，可是那圓瞪的雙目中的憤恨、不屈之色卻是那樣深。
上弦月不經意的一眼瞥見，渾身卻如遭雷殛，驚呼出聲︰「晨兒！」
再說那打人的官差被女犯如此一瞪，又是一鞭甩了過去，只是這一鞭卻未及落到她身上，鄰近一人忽然撲到她身前，結結實實地替她挨了這一下。雖痛得齜牙咧嘴，卻還一個勁地告饒︰「差大哥手下留情，放過我姐姐。要打就打我吧！」
不是旁人，正是秋晚兒。
只不過，那昔日少女的嬌顏已被風霜污泥所染。絲緞般的長發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凌亂地披散著。總是一襲紫色的衣裳，此時也變成了灰色單薄的麻布衣。
上弦月幾乎都不敢相信那是秋晚兒，可是那怯懦的神態、那含著瑩瑩淚光的美目，分明就是她！
「誰叫你多管閑事的！」秋晨兒的話依然強勢，一把將秋晚兒拉到身後，昂著頭對那差官道︰「要打就打，我才不怕你們呢！」
昔日不可一試的大小姐，人人皆捧如明珠；如今的階下囚，又有誰買她的帳？
那差官怒罵一聲，揚起鞭子就要往她們兩個身上招呼。
秋晨兒先前雖喝罵秋晚兒，可是此際卻背過身將秋晚兒護在身下等待著鞭子的落下。
「晚兒、晨兒！」上弦月驚呼出聲，甩開綠汐的手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
寒冬雖已漸漸遠去，可是西格丁厚厚的冰雪卻沒有消融的跡象。
這里是楚國極北之處，人煙絕跡。昏暗的天穹上，連飛鳥都不見一只。入目所見只有連綿的荒山突兀地聳立、只有蒼茫的冰雪覆蓋住一切的生機。
遠處，有馬車駛來。
車輪輾碎積雪的聲音，總算是為這片荒蕪的死地帶來一絲生氣。
厚實的車簾雖能將外頭的寒冷阻擋，卻依然冷得緊。
珞寧打了個哆嗦，將身上那厚厚的大氅領口又緊了緊。
夢澈將一個做工精巧的銅制暖爐遞到他手上，道︰「這什麼鬼地方，走了兩天，連個人影都沒瞧見。又這樣冷，骨頭都快成冰了。」
珞寧斜眸笑道︰「你也會怕冷？」
「我當然不冷，只是怕你凍著。本來我自己來即可，你又何必非得親自跑一趟？」她還是一襲輕薄的紗裙。倒不是故意惹眼，只因為她討厭厚實的冬裝。只有在人多的地方，她為了避免暴露身份才後極不情願地披上厚衣。
珞寧道︰「你做事跟月兒一樣，有些莽撞，不懂得計較後果。還是我親自來一趟得好，況且我也實在不放心秋大哥。」
夢澈道︰「什麼莽撞不莽撞的，區區小事還需要計較那麼多嗎？到了地方，你也莫出來了，我去造幾個夢將他們困住，然後再將秋皓帶回來就好。」
珞寧道︰「你呀你呀，還說不莽撞！不錯，以你的本事帶一兩個人出來無異于探囊取物，可是事後呢？等到那些人睡醒後，發現少了一人，然後再通緝全國捉拿？秋大哥也因此需要半生顛沛流離，過提心吊膽的日子？」
夢澈道︰「那也容易，叫他們一夢不醒，豈不就省事多了。楚國呆不下去，大不了去蒙西國，或者碧海國。听聞碧海國由群島集成，風景極美。」
「你呀你呀！能化解的事，偏要折騰出那麼大的動靜！」珞寧只能無奈地搖頭，眉頭微微擰起，似乎思索著什麼。
夢澈道︰「寧，你在想什麼？」
珞寧道︰「沒想什麼，只是有些奇怪，以秋大哥的謹慎為何會被發現私存財產？」
夢澈道︰「莫非是有人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