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昕搖頭,道︰「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已猜到你是為夜萱而來。所以我一直在等你說——夜萱她,她還好嗎?」。
上弦月道︰「你覺得她會好嗎?她對你的情有多深不需我多說,你該知道。她是御用樂師,有被贖身的資格,本來早就可以月兌離風塵過自由的日子。只為等你,她才一直留在那個地方。可是現在卻忽然听到你訂婚的消息,對她而言這種打擊無異晴天霹靂。」
楚星昕就那麼靜靜地听著,一言不發。似乎是心中的痛被挖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上弦月只能主動問道︰「你可想過以後怎麼辦嗎?」。
楚星昕沉吟片刻後才開口,道︰「我勸過她,叫她忘了我另嫁他人。可是她,她……」
上弦月道︰「夜萱是個痴情的女子,她怎麼可能會願意再嫁他人?」
楚星昕嘆道︰「是我害了她,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招惹她的。若不是我先招惹她,她也不會情根深種。而現在,我卻什麼也給不了她我的錯,我的錯呀……」
上弦月道︰「難道你就沒想過你們將來要在一起?難道你就真忍心放開她?」
楚星昕又沉默了。這問,問到了他的心里。上弦月清晰地看到他濃密的雙眉擰起了極深的痛苦。
本是有情人,卻要兩相離,是上天弄人,還是人間本多無奈?
難道這無奈就只能默默接受,而沒有任何解決的方法嗎?
想到這些,上弦月的心中也是倍感壓抑。她深吸一氣,大聲道︰「既然你愛她,她也深愛你。又何苦如此為難自己?」
楚星昕只能苦笑︰「不然又能如何?之前我是有名無實的王爺,提心吊膽地過日子。現在,為了保命,我只能跟海嵐在一起,躲在女人的裙底避風雨。在成親之前,我不能叫海嵐知道我和夜萱的事。即使成親後,三五年內我也無法向海嵐提出納妾之事。女人的青春有限,我有什麼權利叫夜萱等我?」
上弦月道︰「如果她願意等呢?」
楚星昕又沉默了。似乎從相識以來,今日是上弦月看見他沉默得最多的一次。
上弦月忽然冷笑道︰「誰又能想想象得,那個縱情歡場,向來豪放不羈的九公子在感情面前竟是如此儒弱的人」
「懦弱?」
上弦月道︰「是,懦弱愛便是愛,恨便是恨。從前的你恨不敢恨,如今的你愛又不敢愛。哪有半分男子氣概?你這模樣實在叫我看不起你」
楚星昕自嘲地笑︰「不錯,我是懦弱愛不起,也恨不起的人」
上弦月听他話中的口氣,心中頗為不忍,但也只能硬著口氣道︰「你這樣子算什麼?自己儒弱倒也罷了,還害得夜萱也為你痛苦楚星昕,你是男人,男人就該有擔當現在你真覺得自己的處境很難嗎?以前你流落在外,被強靈追殺,有家歸不得。再後來又卷入儲君的爭斗中,為保命你只能裝出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連螭吻都需要被迫離開。當時的境況遠比現在難,可是那時你都已經熬過,現在還有什麼不能忍的?更何況,我始終相信再難走的路總歸是路,是路就能走過再難的事,也總有解決的法子。只要你能勇敢的面對,就沒什麼過不了的坎。」
「是呀,總會有法子的,總會有法子的……」楚星昕喃喃地重復著,表情凝重似在咀嚼她話中的深意。
片刻,似是想通了,眼中的頹廢之色散盡,詢問道︰「小猴子,依你之見我該如何辦?這世上安兩全之法?」
上弦月沉吟之後,道︰「夜萱離不開你,你也不該離開她。依我之見,你該找她好好談談,叫她能安安心。而海嵐公主那邊你自然不能叫她窺出什麼端倪,等到成親之後,一切都穩定下來了,再將一切向她坦白。這樣做雖對不起海嵐,但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從王府歸來,剛剛回到初蕊小榭上弦月便又接到海嵐公主請貼,邀請她參加下午的游園會。
所謂的游園會不過只是個噱頭。其實就是朝中達官貴人的女眷組織的一場類似踏青的活動。男人們周旋于朝堂上,免不了結黨營私,而女人們私底下的裙帶關系許多時候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若擱到從前,以上弦月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參加這種高級社交活動。可是現在,她卻有御用樂師的身份,又有海嵐公主的邀請,所以是有足夠的資格。
而參加這樣的活動不光是極有臉面的事,又是攀附權貴的極好機會。若是不久前上弦月決不會錯過。可是現在不同了。
一來,晚兒和晨兒的事珞寧已基本解決;二來,因楚星昕的關系,她對海嵐始終帶著極深的歉疚。更重要的是這份歉疚是她無法彌補的,從她內心來說,是極不願意再去見海嵐的,更不願意接受海嵐一丁點的好處。
上弦月為難之下只能稱病推辭。可是未過多久,海嵐公主又派人來送了一大堆的補品,叫她好生保重身體,還說游園會結束後要親自來頌音閣探病。
上弦月本還躺在塌上,裝作一副病秧秧的模樣,一听此事騰得一下跳起來,急急喚住那個前來傳口信的小廝,道︰「回來告訴你們家公主,下午的游園會我定會到場」
那小廝轉過頭來,一臉納悶︰剛剛才還一副有氣無力、氣若游絲的模樣怎麼轉瞬間就生龍活虎了?
上弦月看出他的疑惑,扯了個尷尬的笑,對身邊的婢女道︰「蘭兒,你剛給我的藥還真是靈驗,瞧,才一會兒功夫我就已好了大半。回頭記得好好賞賞那開方子的郎中」
突然的轉變不為其他,只是不想海嵐到頌音閣來。雖然海嵐間接中也明白頌音閣是什麼地方,可是她到底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若是上這種地方來,難免會覺得別扭。更為重要的是,她的潛意識里並不希望夜萱和海嵐照面。
游園會設在城效的一片果園子里。
這果園決非是一般的農家果園,而是官家專門開僻出來供那些貴人們游樂的地方。佔地面積有近百畝,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平日里有佃戶打理果園,而成熟的果子也多作為供品敬獻到宮里。
此時已是夏季,正是各類水果爭相成熟之季。遠遠看去果園郁郁蔥蔥,碩果壓枝。雖是炎熱之季,但因此地有山庇護又是臨水,所以格外清涼,倒是一片避署勝地。
果園子外頭的闊道上早已是香車軟轎排成長龍,下人們三三兩兩湊坐在樹蔭下,等候主人的同時也不忘閑話家長。卻是將此間映襯得格外熱鬧。
車停,簾開。
上弦月在下人的摻扶下步下車。她正了正衣襟正想邁步,卻听議論之聲傳入耳來——
「呀,那就是傳言中一舞傾城的楚靈國第一名ji?瞧見沒,她生得真是丑臉上的斑點真是可怖,瞧一眼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這樣的貨色竟也能迷惑男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莫非是狐狸精變的?」
……
因宮宴上的一場「意外」叫她的真容顯露,從那之後上弦月便不再以面紗蒙面,坦然地以丑陋的面容面對所有歧視或者是同情的目光。
雖然早已習慣了閑言碎語,可是此際听到那樣的對話仍覺心中一痛。
——再堅強的人,內心深處總有一觸便疼的軟弱之處。這與堅強無關,也是時間無法抹平的傷痛。
可是這些,上弦月只能深藏于心。面上不露一絲不悅的表情。
她轉頭看去,只見議論她的是兩個剛剛邁下車的貴婦。一個著緋色裙,一個著藍裙,卻同樣的一臉高傲神色。
她們本是在上弦月背後指指點點,不料卻是被正主耳尖听了去。若擱尋常的人,背後說閑話被正主听著了,多少會有些尷尬之感。但那二人非但無任何不適的表情,甚至還高挑著下巴,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