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女帝 卷二︰弦月 第八十六章 痴

作者 ︰ 初辰公子

「月兒妹妹,來世我們還做姐妹吧。」夜萱終于開口,卻只回了她這一句話。絕美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可是那臉頰上分明有兩道淚痕在月色的映照下閃著瑩瑩的光。

「夜萱夜萱……」上弦月扯著喉嚨聲聲地喊著。

而夜萱卻仿若未聞,美眸已闔上,身體向前一斜——「撲通」寂靜被打破,那一池的浮光掠影驟然被驚散,漣漪層層蕩漾開來。那一頭青絲在水中四散開來,然後漸漸地沉入黑暗的水底深處。

當漣漪慢慢歸于平靜,波光又重現,靜溢而淒美。

都道女子如花,風情萬種。卻也如花般容易凋零。是不是美好的,總不易長存?所以這世間才有會如此多的紅顏早逝?

當日光取代了月光。湖面上依然有波光,更加的明亮耀眼。岸上的景,依舊如初,安然而美麗。

觀景亭中的人已變,心境亦已變。

上弦月就一直在這里站著,抬著頭,沉默地看著太陽慢慢地攀上東方的天穹,又慢慢地升到最高處,現在卻已漸漸西斜。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虛浮不穩。

「你來晚了。」不用回頭,她已然能猜到來者何人。

「夜萱在哪里?」雖然已極力壓制,可是他的聲音依然在顫抖。

上弦月轉身回眸,看到楚星昕雖還是衣著光鮮,但冠已歪,發已亂,氣息急促,顯然是趕路趕得急。

她冷笑一聲︰「現在問還有何意義?」

「她在哪里?」他加大了聲音,渾身在不住地顫抖,眼珠因瞪得過大而顯得有些突兀。

上弦月卻不為所動,只是冷眸凝視著他,卻不作回答。

楚星昕快步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一邊狠狠地搖,一邊聲嘶力竭地吼︰「問你話,你為何不說?夜萱在哪里,我的夜萱在哪里?」

上弦月抬手指著天空,道︰「夜萱在那里。」

楚星昕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沖愣了半晌,忽然間身體一軟,在地上蜷縮成一團。身體由輕微的顫抖變成劇烈的顫抖,起先是壓抑的哭聲,到後來轉成了嚎啕。

而上弦月就這樣冷冷地看著他,無悲無喜,仿佛是無知覺的人般,沒有任何表情。

夕陽由金色變成橘紅又從橘紅變作暗紅,最後又隱沒在暮色里。

暮色昏朦,籠在他們二人的周圍,仿佛有層帷幕橫隔在二人之間。

楚星昕的泣聲已轉小,上弦月終于開口,出口的話卻比冰還寒︰「你現在這樣算什麼?她已經死了,被你害死了,你又何苦來這里裝模作樣?」

「我害死她的?」楚星昕抬起頭,眼楮已是通紅一片,目光中的不解一閃之後,又似明白過來,喃喃自語道︰「不錯,不錯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若是昨日我沒有來找她說出那一番話,她又豈會做出如此決絕的事?」

他在自責,深深地自責。拳頭緊握,關節亦是卡卡作響。

上弦月道︰「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原以為夜萱終于能幸福,卻不料一切急轉幾下。那個看似軟弱的女子,做起事來竟是這樣狠決而不留余地。

逝者已逝,再不知人間的悲歡離苦,所有的苦、痛只能由生者來承擔。

「我將我所有的一切都如實地向她坦白,我的兒時、少年、現在,以及未知、充滿危機的未來。我希望她能明白我當下處境作好心里準備。既然想要相守便該以誠相待,所以我什麼也不想再瞞她。包括我接近海嵐公主的真實目地。我說,我希望她暫時先把我們之間的事隱瞞起來,否則一旦叫海嵐知道,後果將不堪設想」,楚星昕頓了頓,混沌的天光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是他的聲音卻是如此低沉而壓抑,叫人聞之也不禁心酸墜淚︰「她說她都能明白,都明白,所以也願意竭盡全力的來幫我,決不會成為我的負累。可是我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她竟然是以這樣的形式來幫我。我只是叫她暫時瞞一瞞的,等過了這段時間再納她。可是她……她竟然……」

亭下的路燈已被點亮,在夜色中撐開蒙蒙的光亮,可是上弦月眼前的景卻越來越模糊。是眼淚,眼淚遮擋下,她只能看到對面人一個模糊的影。

她深吸了口氣,極力壓抑著情緒,道︰「夜萱愛你,這樣世上沒有一個人比夜萱更愛你。所以她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所以她在知道你們的關系極有可能對你跟海嵐的婚事造成影響時,她便決絕地掐斷一切的根源。她以為她死了,日後海嵐哪怕是知道你們曾經有過的關系也不會深究。她想成全你們,但卻犧牲自己。傻呵,好傻……」

話到最後終是再難克制,她已泣出聲來。

「誰要這樣的成全?若是沒有她,我苟且偷生還有何意義?夜萱,我的夜萱,回來,回來……」楚星昕的雙手死死地揪著自己的衣襟,仿佛是揪著自己的心。聲聲的吶喊,卻再也喚不回那一縷芳魂。

「沒有她,我活著還有何意義,還有何意義……」他一直喃喃地重復著這一句話,仿佛是失了魂似的,只知道重復著這句話。

若說死是種解月兌,那麼夜萱已經解月兌,遠離了凡世的紛煩憂擾;

若說死是種結束,那麼夜萱的一生就此結束,結束了這一生的悲情;

若說死是種了解,那麼夜萱了已經了解了一切,愛也好,恨也罷都已經隨著她的離開而消失。

可是活著的人呢,活著的楚星昕呢?必將要為她而懊悔。而這懊悔就如同附骨之蛆,糾纏一生一世,再難剔除。

死了的人可憐,而活著的人呢?其實更可憐

上弦月的心在這刻終于動容。抹了抹眼淚,走上前按著楚星昕的肩膀輕輕地拍︰「大猩猩,她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而我們還活著,既然活著就得好好的活。不能叫白死,你說是不是?」

楚星昕一把抱住她,將頭深深地埋起她的腰間,像個孩子似的哭了。

月,已升起。照亮了夜穹,可是月亮終歸是無法驅散黑夜,正如無法驅散人心底里的陰霾。

仰起頭,極力的不想讓眼淚再墜下,所以上弦月只能看到一個朦朧的月影。那麼淒清而迷離。

楚星昕走了,他去了香雲樓。夜萱就靜靜地躺在那里,安靜而詳和。再也不知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憂苦喜樂。

上弦月依然留在這里,任由夜風吹透薄衫。

明明是夏夜的風,卻依然有侵膚之寒。她已冷得發抖,卻還執意地站在那里。目光的焦點就落在那一池幽水中。

誰又能想象得到,如此美麗而靜溢的湖,卻生生地吞噬了那個如花女子的生命。

——愛上一個往往只是一瞬間的心動,而忘記一個人也許就要等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刻。

現在,那個痴情女子的心跳已停止,那麼她的愛呢?是否也已沉入這一池幽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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