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來自于柳亦真,上弦月也曾見過他幾面,所以識得。
緊接著張晉雲的聲音又傳來︰「九王爺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動了碧海公主的心思。陛下何等精明的人,豈會容他玩那些把戲?」
又听柳亦真長嘆一聲道︰「陛下這樣又是何苦呢?都是骨肉至親,何必非得做得如此絕?」
原來他們所談論的事不是別的,卻是跟楚星昕有關。听話音,似乎楚星昕有危難。上弦月的心也跟著一緊,湊過耳去細細聆听。
只听張晉雲的聲音道︰「亦真老弟,你是政治圈外的人,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權利之下,何來親情?九王爺若是你從前那樣渾渾噩噩度日,或許陛下還可容他。可是現在他竟然跟碧海國攀上了關系。原本三國間的關系牢不可破,可是現在這關系卻漸漸開始有轉變的跡象。碧海國的國力不在我國之下,那現任海皇更是深不可測的人物。如今我國與蒙西國交戰,正值危難間,若是海皇趁機與九王爺里應外合,挑起些什麼事,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陛下英明,這等簡單的道理又豈會看不明白?所以他這麼做,自然是想將一切威脅扼殺在搖籃里。」
柳亦真嘆道︰「政治圈果然是復雜,似我這等人,也只有撫撫琴的份。不過話又說回來,陛下即使是想對付九王爺,但是拿兩國間的戰事開玩笑,豈非兒戲?」
張晉雲道︰「你有所不知。東營郡、西營郡的兵力只有雖有一萬余人,但大多都是老弱病殘,不堪重用之兵。上了戰場也只是充當炮灰罷了。領著這樣的兵去作戰,身為主帥的九王爺自然是凶多吉少。這一招借刀殺人,陛下用得實在是英明。若是葬身在沙場上,碧海公主也無可奈何,只能另嫁他人了。」
听到此,上弦月只覺得渾身如遭電霹,呆愣當場。本以為楚星昕終于撥雲見月,不想背後竟是隱藏著這樣的內情好一招借刀殺人,好狠的兄長
可是如此一來,楚靈必定會兵敗,那無疑就助長了蒙西國的氣焰。為除一個人,而不惜讓國體受損,這樣的做事風格也不像是楚星暉所為的。難道說還有內情?
上弦月正疑惑間,又听張晉雲道︰「陛下已暗中傳旨,命我明日領軍啟程。亦真老弟,此事極為機密,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再莫對任何人說起。」
上弦月听到此,頓時明白了。借刀殺人是一計,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又是一計。好一個楚星暉,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此事,楚星昕必然還蒙在鼓里,必需要盡早通知到他才是。上弦月想到此,急急離去。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她前腳剛走,另一個身影就從柱下的陰影處閃出……
魔哭嶺原是楚靈國山最多的地方。放眼看去,山戀連綿至天際,山勢極為陡峭,飛鳥亦難過。可是偏偏卻有人從這里走過。
走來的是兩個樵夫,打柴歸來。雖然山道的一邊是萬丈懸崖,但他們因是習慣了這里險峻的山路,所以走著倒顯得很輕松。
行不過多進,忽听一陣紛雜的腳步聲漸漸及近,兩人好奇地回首,但見山間彎道的盡頭煙塵滾滾,遮天蔽日。
「難道天風又來?」兩個樵夫對視一眼,臉色頓變,急急抱頭蹲下,片刻又不見動向,抬頭一看,卻又見煙塵散處,密密碼碼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地走出。遠遠看是肅穆的軍隊,可是離得稍近一些,便能清楚地看到士兵們一個個的灰頭土臉,盔歪甲亂,仿佛是敗陣歸來。
唯一衣冠端正的,只有那銀甲將軍。他就被擁在大軍中間,雖然臉上也同樣落滿了風霜,但眉宇間的堅毅叫人望而畏。
兩個樵夫呆呆地瞧著,連肩上的柴擔滑落都渾不知覺。眼神中溢滿了羨慕——人生能如此威風一次,死也甘願。
可是那個被他們所羨慕的人——軍中的主帥——楚星昕臉上卻並不好看。側眸眼看了看身後的兵,心中是說不出的悲憤。隱忍多年,終于一朝出師。原以為此一戰必能大獲全勝,那麼得勝還朝之日便是他真正挺直腰立足于朝堂之時。
可笑的是,他的一片雄心壯志在看到這些兵後瞬間讓他有萬念懼灰之感。
東營郡、西營郡的兵都是被淘汰下來的劣等兵。再加上常年的安逸生活,根本沒有任何斗志。莫說是打仗了,只是趕了幾天的路便已疲憊不堪,甚至出現了消極怠慢的情緒。楚星昕氣惱之下,只能殺雞警猴,這些兵們才「精神」了一些。
雖然明知這樣的兵帶到戰場上凶多吉少,可是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已是騎虎難下。抗旨的罪名,他背不起,所以只能選擇背水一戰。雖然心知得勝的機率少之又少,可他為了穩定軍心還必須在所有的軍士面前保持良好的心態。這實在是種煎熬。
抬眸,但見天空蔚藍無雲,明媚的陽光另世間籠在一片光明里。而他卻覺得自己的前途看不見一絲光亮。
楚星暉呀楚星暉,你當真如此狠心中無聲地在嘶喊。可,又有何用?
有些事,明知敗大于成,卻不得不去做。有些人,明明恨多于愛,卻不得不執行他的命令。
人生豈非總有這許多的矛盾?
風,忽然起。掀起風塵漫天。前一刻晴朗無雲的天,這一刻卻已是烏雲壓頂,天地間盡都籠在一片昏暗中。
馬驟然受驚,嘶鳴之聲震耳欲聾。
那些兵又哪里見過這陣式?軍心立亂,呼爹喊娘,四散奔逃,卻不料,倉皇之間不辯方向,竟有十個人滑下山澗。
「不許逃,原地蹲下,違命者,斬立決」楚星昕高聲吼著,然而他的聲音才出口便被風吹散。而他跨下的馬也不听使喚,不安地原地亂轉。楚星昕急急挽僵想控制住馬,可是受了驚的馬卻開始往後退——後面就是萬丈深淵。楚星昕意識到時,馬蹄已滑,帶著楚星昕便往下墜。
什麼是悲哀?
悲哀,是出師未捷身先死;悲哀,是眼見就要得到想要的東西時,卻發現原來自己根本無法觸及。
悲哀,是楚星昕此時唯一能感知到的。可是,悲哀之後最清昕感覺到的是死亡——他已經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然而,死亡並未如期而至。
漫天風塵中,他看到的是一抹綠——綠色的紗裙仿佛是盛開在濁世的花朵,如此清晰,如此美麗,如此動人。
而那一雙絕美的明眸格外清亮,像是驅散陰霾的陽光,照亮了一切。
「小猴子……」臨死之時,還能看到她的幻影,這算不算是老天的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