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宮女終于忍不住,輕輕地提醒道︰「柔妃娘娘,雨已停了,把傘給奴婢吧。」
她的主子沒有回應她,于是她也只能閉上嘴,安靜地等著。她怎麼也不明白,主子明明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為何看上去還總是有那麼多的心事,時不時就陷入沉思中。
「這花真好呵。」綠汐終于說了句話。低斂著的眼眉,明明在觀花,心思卻不知散在何處。
花朵兒輕輕地顫,仿佛在應和著她。
「娘娘若是喜歡,奴婢就摘下它,插到花瓶里好叫娘娘能時時瞧著。」那宮女討好地道。
綠汐道︰「摘下沒幾天就該敗了,還不如叫它好好地開著,等我想瞧了就來瞧一眼。」
宮女道︰「再美的花總有敗的時候。依奴婢之見,敗在這里任風雨遭賤倒不如移到花瓶里。能得到娘娘的垂憐,也算是這花的福份。」
再美的花總歸會有敗的時候。那麼人呢?是不是也如此?花敗,來年還會再開,人若失色了呢?可還會迎來第二個春天?
綠汐又陷入深思中,連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都听不見。宮女見她不說話,只以為是默認,忙彎下腰,伸手就折下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
「大膽」一聲厲害突然響起,驚得那宮女手一松,剛剛折下的花便又墜落草叢,驚落了一串水珠兒。
「啪」一聲脆響後,宮女的臉頰上已浮出一個巴掌印。然而看清來人後,她撲通一跪,驚懼之下淚水漣漣。
綠汐驚回首,迎上的是一雙怒目而視的冷眸,心頭一顫,忙福身一禮,「貴妃姐姐吉祥。不知蓮兒這丫頭犯了何錯,惹姐姐發怒?」
來的不是旁人,正早張貴妃。向來以端莊賢淑著稱的張貴妃,方才竟不顧形象親自出手打了綠汐的宮女。綠汐雖是意外,但卻也只是小心翼翼地詢問。她只是妃,沒有貴妃的品級大,再加上性子柔弱,所以相較之下張貴妃顯得氣勢凌人。
張貴妃冷眸直瞪,底下早有婢女先出口道︰「你們好大的膽子難道不知道這園子里的牡丹是貴妃娘娘親自栽種的嗎?竟然隨意采摘,可將貴妃娘娘放在眼里?」
楚星暉一直未立後,所以後宮中貴妃的品級最高,而張貴妃又因著娘家在朝中的地位,在後來中一向是以無冠之後而自處。而她身邊的婢女自然也常仗勢欺人,風頭倒是比一般的妃嬪還勁。
綠汐怯聲道︰「姐姐恕罪,綠汐不知這花是姐姐栽種。望姐姐看在我們一同服侍陛下,都是自家姐妹的份上莫跟綠汐計較。」
然而綠汐這副嬌弱的模樣看在張貴妃眼中,只讓她怒火更盛大,原本妥帖的話听在耳中也早已變了味——自家姐妹?若非是她,陛下的恩寵又豈會轉移?現在來說這種話,豈不是在嘲笑她失寵?
張貴妃厲聲道︰「本宮最愛牡丹,這宮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哼,莫以為陛下寵愛你,你便可以目中無人。更莫以為一時的恩寵就能保你一生安然,花尚無百日紅,人又豈會有千日好?」
說到底,綠汐不過是ji子出生,而張貴妃則不同。她出生名門,家族在朝中的勢力連楚星暉都不敢小窺。最日,她的大哥張晉雲又領兵出戰,若是得勝歸來,將來在朝中的地位更大。所以于公于私,楚星暉都會對她十分重視。也正因為如此,在張貴妃才敢如此張狂。
綠汐當然也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更能認清自己的身份,抬眸看了一眼,又忙垂下瞼,道︰「姐姐教訓的是。今日是綠汐的錯,姐姐要怎麼處罰,綠汐都無怨言。」
張貴妃斜眸瞧了那個叫小蓮的宮女一眼後,冷冷地道︰「既然你不會管教下人,本宮就替你管教。來人,將她拖下去,仗責八十」
宮杖向來打得極重,八十下足以要了這個小宮女的命。之所以如此狠,為得就是要殺雞敬猴。
那小宮女一听,身子便已軟了。
「姐姐」綠汐聞言頓時大驚失色,竟直接跪了下來,伸手去抓張貴妃的裙裾,卻不料那層薄薄的紗裙紅不起她的撕扯,只聞「拉」一聲,割開一條大口子來,露出她的玉腿。
張貴妃又何曾受過這種屈辱,喝一聲︰「放肆」未作多想,揚手就是一個巴掌煽下。
急怒之下,力道過大,綠汐禁不起身子隨著那股力道朝側邊一偏。側邊正好就是一塊的岩石。綠汐的頭就重重地砸在岩石上,血瞬間噴薄而出,染紅了石,更染紅她的臉。在思緒渙散的最後時刻,她看到的是一張異常緊張的臉,「陛下……」一聲呢喃,眼前驟然一黑。
「御醫御醫」楚星暉的吼聲使得身後的隨從如鳥兒般被驚散,急急地傳喚御醫。
他本是剛剛處理完朝事,听聞綠汐在御花園中,所以也出來散散心。不想,看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幕。
「張鳳雲你最好企求柔妃平安無事,否則朕會叫你給她陪葬」丟下這句話後,楚星暉抱著綠汐急急離去,再也不多看張貴妃一眼。
那樣冷絕的話,如驚雷在頭頂炸響,驚得張貴妃踉蹌後退,直到被宮人扶住方才穩定住身形。
都道帝王身側無常寵,可是她怎麼也想象不到,昔日對她言心計從,百般呵護的男子竟會如此絕情的對她。
「娘娘,您沒事吧?」宮女小心翼翼地問。
張貴妃冷笑︰「沒事,豈會沒事?他的心里已容不下本宮了,容不下了……陛下來了,你為何不事先告訴本宮?」
「奴婢,奴婢跟娘娘一向,都背向而立,根本瞧不見陛下。」宮女生怕被會責怪,急急辯解,忽又眼眸一亮,道︰「那狐狸精是面向而立的,她應該是早就看到陛下來的。所以就故意扯破娘娘的裙子,以激怒娘娘」
張貴妃如夢方醒,恨恨地道︰「好個狐蝞子本宮先前倒是小瞧她了。哼,她以為玩這一手就能將本宮徹底擊垮?做夢」
宮女附和道︰「那狐狸不過ji子出生,家族早已無人,連娘娘萬分之一都比不了。即使她真得死了,陛下就算是看在國公的份上也不會對娘娘怎樣。」
張貴妃冷然一笑,目中閃過一抹冷厲的光,淡淡地道︰「本宮之所以能一步步地走到今時今日的地位,也不僅僅只靠娘家的勢力。想斗心機嗎?哼,本宮必定奉陪到底」
風又起,吹得御花園中的草木簌簌作響。
風已起,萬物不再靜。
風靜的時候,楚星昕已行軍至典昌城外。但他們並未進城,反是在離城十五里外的山坳中扎營。
典昌城本不是邊境,所以城防修建非但不牢固,反而顯得低矮破舊。但因蒙西軍將邊境幾座城池都攻佔下了,所以典昌城便成了前線之城,于是這樣的城防也就顯得格外叫人揪心。
因為鋒火所侵,城中百姓早已躚走,留下的只有年老體邁趕不得遠路者,以及一些駐軍。夜暮已臨,點點光亮照亮城頭,雖隔得遠,卻依稀能看到城頭上巡查而過的人影。
楚星昕就站在不遠處的小山坡上,遙視著不遠處的城池,問道︰「小猴子你說,敵軍若是攻來,如此破舊的城防能守得住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