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女帝 卷二︰弦月 第一百十八章 一曲卻萬軍(二)

作者 ︰ 初辰公子

「敢情楚靈國的九王爺就是一個縮頭烏龜,叫個娘們守城,自個躲在女人裙底下不敢出來」一個蒙西將領扯著喉嚨嚷罷,底下的人立時哄堂大笑,指指點點,議論的話嘈嘈雜雜,上弦月雖听不明白,但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她也不作理睬,顧自撫琴。

琴聲也在這時便得壓抑起來,而壓抑中又帶著幾分興奮之感。像是兩軍對陣時,等待著大展身手,建功立業時的興奮與緊張。

蒙西軍本還吵吵不停,卻又漸漸在琴聲中安靜了下來。連最不通音律的人,也開始豎耳聆听——如此動人的旋律,應該是天上之曲,人間又哪得幾回聞?

而琴聲中所表述出來的,大戰前的躁動、不安也一點點的,不知覺中深處這些人的心里。叫他們原本僅只一丁點的不利情緒在琴聲中漸漸被擴大。

陡然間,琴聲又突然撥高,曲調也變昨激昂起來。聞琴聲,便已能叫人想象得見戰爭中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的慘烈景象。身在其中時,面對戰爭上的殘忍或許還未感覺到什麼。可是當听到這琴,當腦海中不斷重復著之前戰場上死去的敵人、戰友,以及自己曾經面對的種種危險。心中的怯意便被擴大,神精也跟著開始顫抖。

面紗在風中一蕩一蕩,卻怎麼也掙不開束縛。而面紗下,沒有人看見,上弦月的嘴角噙起了一絲笑。

她的琴曲果然是奏效了

此曲名為《戰殤》,乃是上古名曲。據說,此曲乃是神曲,由神所創,後來雖也流世,但因太過難奏,幾乎沒人能通達,只存在于古琴譜中。而上弦月小時在古籍中看過後十分感興趣,便將此曲的奏法銘記在心中。後來也曾在私下中,偷偷練習過幾次。但因金針靈咒的關系,她總不能盡興撫琴,所以《戰殤》她從來都未完整的彈奏過。

而當她真正完整的奏出這一曲時,卻是葬送了萬余蒙西軍的命。

現在,她雖又在彈奏此曲,但現在她用的並非是琴魂,而是普通的古琴,所以奏出的曲並沒有太大的威力。可,即便是這樣,《戰殤》此曲本身的感染力也是極大的,再加上弦月的琴技遠超一般的人,因而此曲一出,凡是听見的人無不動容。

唯一鎮定是忽格。

從始自終,他始終瞪著眼,看著城樓上的女子,似乎是想要看穿她的來歷、身份。可惜,他觀察了許久也未能看出。

「你到底是什麼人?」注意到手下人的情緒有變,忽格終于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沒加回答,只有琴聲依然彌散在每個人的耳際中。

曲到最,變得更加低沉而蒼涼。

——再漫長的大戰、再慘烈的撕殺也終會有結束的一刻。

而過後呢?

是寂靜

再也爬不起來的戰士,靜靜地沉睡在沙場。刀、槍、箭,這些生前血腥的武器亦安靜地相伴左右。

身上的傷口還在汩血,卻再也感知不到疼痛。在意識消散的最後時刻,他們想到的又是什麼?可是壯志未酬身先死的無奈?

不,更多的應當是千里之外,妻兒老小的殷殷期盼?

漸漸擴散的瞳孔,茫然地看著蒼涼的天空。恍然間,分明看到那片浮雲漸漸地聚攏,幻化出心愛的妻子,可愛的孩子,年邁的父母的面容。他們在微笑,在招手。一張一合的嘴唇,沒有聲音,卻能清晰地听到他們在說︰「回來吧,我們在等你回來。」

而他們的背景是大片的麥田,在驕陽下,如金子般耀眼。

現在似乎又快到豐收的季節,每年這個時候是最忙碌的時候。稻田中,揮汗如雨。可是再累,一回眸,總能看到溫柔的妻子遞上一碗甘甜的井水。也能吃上母親送上的雖不算豐盛,但異常可口的飯菜。還有孩子抱著膝蓋,聲聲地喊著︰「爹爹,爹爹……」

真想再回到從前,那雖清苦卻平實的生活。真想再多看一眼心中掛著的親人。

可惜,他們的面容一點點的消失在浮雲中。天空中,只有鷹鳥在盤旋。一聲一聲的悲鳴,像是最後的哀樂。

黑暗一點一點地拉下,天空、浮雲、鷹鳥都漸漸模糊……

明明還是白日,天怎麼就突然黑了呢?還不等想明白,意識已經離散,再難聚攏……

戰爭,原來就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死亡盛宴。

兵戈之聲,是宴上的歡樂。血與汗,是宴上那醉人的佳釀。誰能千杯不醉?誰又能在兵戈聲中,笑到最後?最喜的往往只是少數人,而大多數的人只是陪客。無奈的參加,無奈的沉浸其中,最後無奈的醉倒……

風,風又起。灌進盔甲中,叫忽格忍不住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

琴聲早已收尾,可是忽格直到這時方才回神。

壓抑的泣聲從陣營中傳來,他游目四掃,看到他手下數萬將士,有的在掩面抽泣,有的甚至已失聲痛哭起來。

再回眸上眺,但見高高的城樓上那風姿絕代的女子安然而坐。綠色的紗裙,似一朵綠花在風中怒放。

「你到底是誰?」忽格大聲質問,座下的馬也受驚,一聲高嘶,像是附和。

一曲,僅僅只一曲就能直透心靈,挖掘出人心最脆弱的地方,勾出他們的心傷,使得悲傷的情緒在整個軍中彌漫。

「本座問話,你為何不回話?」忽格見她不回話,怒火更盛大,箭搭弦上,滿張一弓對準上弦月。

上弦月緩緩地站起,不急不燥,仿佛看不見那弓、那箭,那千軍萬馬。

「小女子醉舞,乃是楚靈國一名小小的樂師。」她終于答話,眉眼帶笑,一副風清雲淡的模樣。

沒有人看見的是,她背後的衣早已被冷汗透濕。隱在廣袖下的雙手一直在緊握,指甲早已刺破掌心的肉,此時的她已感知不到疼痛。只有心在劇烈地跳,掩蓋住了一切外在感知。

縱然心智、見識已遠超一般的人,可到底是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獨自面臨這樣的場景時,又豈能不緊張?

從頭至尾她都是在賭,以一已之力,博這一場戰爭的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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