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紫的工作效率異常高,要過程健聯系方式後的第三天便帶著小助理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劉今讓小姨夫在市里面提前訂了酒店和晚飯,帶上程健一家人去給她接風。
這也是劉今第一次見程健的父母,還有他的一個小不點妹妹。他**是個算得上時髦的人,不漂亮,但很健談。讓劉今意外的是他的父親,一個老實巴交的鄉下漢,跟程健沒有任何的相似之處。那程健這優良基因到底從哪遺傳過來的?
他的那個***又黑又胖,纏著程健甜甜地喊哥哥。程健總是淡淡地應著,偶爾從兜里掏出一塊廉價的水果糖給她,便會哄得她美滋滋地回過頭跟爸媽炫耀。可以說這家人都跟程健沒有相像的地方——劉今似乎想到了什麼,識趣地移開打量的目光,她不想讓自己顯得沒禮貌。既然程健不提,那她最好什麼都別問。
大家在酒店的大廳里等了一會兒,便迎來了一身職業裝看上去頗為干練的金紫女士,還有她那同樣精神抖擻的小跟班。
劉今率先笑著迎上去打招呼。她伸出手想要跟金女士握手問好,卻被紅光滿面的對方熱情地擁進了懷了——好吧,北京那地挺開放的,她主隨客便吧
「小今子你好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漂亮」金紫還抱著劉今,滿眼驚艷地上下打量著她,態度說不出的親昵,不愧是整天跟上百號人打交道的編輯。
「你也是,金姐姐你的人比你的聲音還要美」嘴甜誰不會,劉今也虛情假意地奉承著,藏在衣服里的皮膚上起滿了雞皮疙瘩,「我來介紹,這是程健,這是他的父母和妹妹。」
轉過頭示意大家上前,程媽媽爽朗地把自家人介紹了一遍,金紫大方地跟每個人握了握手,沒忘記那個躲在人後認生的小不點。這次介紹坐實了劉今的猜測——那跟著來的所謂的父親只是繼父而已,他姓趙,小不點跟他姓。不過大家都世故地沒在這件事上做半秒鐘的停頓。
程健靦腆地伸出手跟金紫握了握,面對這個年輕卻韻味十足的女性,他總是感覺有些羞澀——這可不常見,誰不知道程健的追隨者能組成一個連的娘子軍。劉今背著人戲謔地沖程健眨眨眼,後者驀地臉紅了,不知所措地撓撓頭悄悄落到了眾人之後。大家坐到房間里點餐,趁著等餐的時間,金紫和助理回到房間稍作整理。
劉今訂的這家酒店是泗平市唯一一家高檔酒店,里面的設施不亞于大城市那些三星級酒店,飯菜也以海鮮為主,算得上中上等。所以金紫兩人對劉今的安排很滿意——她們本以為這鄉下小地方能有個招待所住就不錯了,來的路上還在擔心洗澡的問題。
此時飯廳里只剩下劉今和程健一家人。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劉今,程健的父母總感覺有些壓力,而且從未進過這麼高檔的酒店,所以大家自覺地保持沉默,空氣里有些熱情被抽干後尷尬的氣息。劉今對此毫無知覺,該解釋的她已經跟這兩位家長解釋清楚了,怎麼決定在他們自己,她來這里一是為了跟金紫見個面算是交了個朋友,二是看一下關于那個慈善家的資料,最先鼓勵程健畫畫出版的人是她,她得負責到底,保證他不會被騙。
所以她悠閑自得地品著自選餐盤上各種口味新榨的果汁,並選出味道還說得過去的分給大家——這是這個年代最新流行的飲料,好多老百姓還都不知道。不過說實話,味道真不怎麼樣,應該是摻了別的東西。程健還沒從緊張中緩過來,他坐在那有些焦躁地不停看時間,一只手玩弄著餐巾。不知道是否受了他的感染,那兩位家長也跟著蹂躪起自己面前的餐巾來,只有小不點受了劉今一杯果汁的賄賂後顛顛地更在她後面撒嬌。
二十分鐘不到,金紫跟助理終于再次露面。
她的到來讓屋里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感覺到這明顯的變化,劉今歪著頭啜了一口飲料——難道是自己太不擅長帶動氣氛嗎?其實正如方晨和許清妍從前說過的,她太過冷靜,以至于讓人感覺挺冷淡的。雖然她現在比之從前已經熱情了很多,但本性如此,不能要求太高。
「讓大家久等了」金紫精力飽滿的聲音充斥著整個房間。她挨著劉今坐了下來,一身的休閑裝更顯青春洋溢。情緒是能傳染的,有了她在,氣氛很快被調動了起來,程家人也慢慢拋開矜持,大快朵頤起來。
這里的海鮮還真不賴,尤其是對于金紫這種土生土長的北京人,要想吃到這種地道的海鮮不僅要花大價錢,還得能找到地方才行——交通不發達的今天,海鮮這東西可不是到處都能見到的。
金紫不忙著談正事,劉今也不著急,安靜地只顧啃螃蟹,間或教給金紫和她的小助理怎麼才能把那些奇怪的食物吃到嘴里——餐桌上有很多海鮮是兩人從來沒見過的,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吃。
她們能沉得住氣,另外幾人可沉不住。眼看飯吃到了一半,正事還沒談一句,程健媽媽便有些著急了,頻頻跟兒子使眼色。程健也模不準到底該怎麼辦,只能求助地看著劉今。劉今悄悄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著急,接著吃。
酒足飯飽之後,劉今點了飯後果盤。金紫滿足地捧著被撐起來的肚子感慨道︰「在北京絕對吃不到這麼地道的海鮮那些高檔酒店里也有專門的海鮮宴,但那些做法都太花哨,掩去了海鮮本身的味道,你吃到嘴里的全都是廚師添加進去的調料味,幾乎嘗不到海鮮是什麼滋味小今子,謝謝你噢要不是時間不允許,姐姐我真想在這多住幾天,再蹭你幾頓飯」
劉今毫不遲疑地答道︰「沒關系。你們把工作暫時交給其他人帶幾天,留在這里好了。海里的東西你們這才吃了多少?還有好多保證你們听都沒听說過還有,你知道什麼最過癮嗎?我們可以雇一條船坐著出海,然後自己釣魚在船上烤著吃,那才叫真的新鮮呢怎麼樣,動心了嗎?留下吧」
「討厭不要說這些來誘惑我,沒見我口水都出來了嗎」金紫一根手指頭戳了過來,直指她的腦門,這讓劉今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妖孽姐姐。不過姐姐的手指甲會涂成各種顏色,而這只手卻是素的。
「好了。不鬧了,該說正事了。」金紫終于想起來此行的目的,示意助理從包里拿出一沓文件。
聞言已經等得心煩意亂的程家人立即瞪起了眼正襟危坐,仿佛在等待一個嚴肅的宣判。
「程阿姨,上次我跟您通過電話把意思說了。這是合同,你看一下有什麼問題沒,有的話盡管提出來,我們可以再商量。還有,如果你們有什麼不明白的也可以盡管問我,不要不好意思。畢竟這是我們雙方的合作,總要大家都滿意才行。」她從那摞文件里抽出一份遞給程健的爸媽,又遞了一份給劉今。
「小今子,你也看一下。還有,這里是你要的曹先生的資料,我能找到的就是這些,盡量都帶全了。」
那剩下的厚厚的一摞紙,都是金紫打印出來的關于那個曹先生——曹百順的個人資料以及他資產情況。劉今粗粗地翻看了一下,介紹的很詳細,連人家媳婦是誰都弄得很清楚,但她記憶里的富翁榜里真的搜不到這個名字,或許是個低調的人也不一定。
但現在不是研究這些的時候。很顯然程家人都沒接觸過像合同之類這麼正規的文件,所以白紙黑字的拿到手之後竟不知該如何看,況且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了就讓人頭痛。他們把求助的眼神又齊刷刷地投向了劉今。劉今模模鼻子,認命地拉過程健陪著她一起研究起自己手里那份合同來。
十多頁的紙,她看了足足半個小時才看完。內容寫得很詳細,也符合要求,沒什麼可改的。程健的這部作品分給他百分之八的利潤,高中畢業後全額資助他去日本留學四年,學成後前三部作品出版社有優先發布權。可以說在這個利益為先的社會里,這份合同已經給了程健最大的優惠。這麼大的餡餅,難道真是程健運氣好?
「我沒有異議。」劉今放下合同道,「金姐姐,除了程健,曹先生的資助計劃里還有其他人嗎?」。
耐心等在一旁的金紫本來心里就對劉今的表現暗自點頭,現在听她問話,便答道︰「還有兩個人,不過都是青年作家,就是寫小說的。漫畫里面程健是唯一一個。那兩個人不需要出國,所以曹先生提出資助他們去北大中文系進修,條件跟這個差不多。那兩個人不歸我負責,但我听說他們已經同意並簽了合同,準備年後就入學。」
劉今點點頭,轉向還在跟合同埋頭苦戰的程家家長道︰「叔叔阿姨,你們有什麼想法嗎?還有程健,有什麼問題要問嗎?」。
程健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笑吟吟的金紫,又趕緊把視線轉向劉今,搖搖頭,嘴唇囁嚅了幾下沒說出話來。程媽媽和他的繼父只會傻傻地笑,估計是合同上有關錢的描述把他們給樂傻了。兩人相互看了看,互相示意對方說話,最後還是程媽媽開了口︰「金小姐,那個,我們也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就是覺得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情?你們真的要給錢送我兒子去國外留學嗎?需要我們還錢嗎?我兒子就會亂畫點東西而已,怎麼能畫出那麼好的東西出版呢?呵呵……」
空氣中一群烏鴉飛過,劉今覺得程健的臉快藏到桌布底下去了。
沉默片刻,還是金紫開口解除了尷尬︰「這樣吧。合同你們今晚拿回去仔細商量一下,明天中午之前給我答復。我們明天下午就離開,希望離開之前我們能把合同的內容定下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