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陽哥為什麼執著于至一盤棋,既然他希望繼續下下去,我只能奉陪到底了。
稍稍集中了精神,再一次開始,我以為可以速戰速決,結果幾個回合之後,陽哥不僅保住了老將,解除了危機,而且開始向我這邊進軍
我大是吃驚,原本已經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一盤棋還能夠起死回生,我竟然沒有留意到陽哥是怎麼做到的,只是覺得自己的棋子在不知不覺中減少,進攻變成了防守
下到後來,雙方的陣營上都所剩無幾,成了和棋。
陽哥呵呵地笑,「你看,有時候時局並非真的無法挽回和逆轉,就算是和棋也好過認輸。」
我愕然,難道陽哥並不只是為了和我下棋?
「棋局可以重來,如果是人生呢?任何一步都很重要,所以要認真思考籌劃,每走一步,就要往後多想許多步。但又因為對方的出其不意,陷入困境,人有失足,馬有失蹄,真的走錯了,也不會真的成為致命的錯誤和要害只要用心經營,攻守相宜,還是有可能扭轉時局的,反敗為勝的一般來說,車馬炮是比較厲害和靈活的棋子,但如果運用得好,小兵照樣可以殺過楚河漢界所向披靡」
听著陽哥貌似平淡卻深刻的話語,看著寥寥幾子一片慘淡的棋盤,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什麼。
同樣一盤棋,陽哥和少龍來下,兩個人可以玩到不相上下,難分勝負,讓我下來,卻很快危機四伏,以失敗收場
可以認為是當時下錯一子的緣故,但和前邊沒有控制好局勢卻有著莫大的關系,成敗只在一子間,但功敗垂成,卻是所有錯誤的累計。
後來,調轉了棋盤,我站在兵強馬壯的一方,卻也只是殺了個平手,這說明什麼?對于下棋來說,可以說是我藝不如人,棋藝不精。但如果將人生想做棋盤,難道不是我的規劃選擇和所走的路有問題嗎?
回想起當時被逼入絕境的棋局,我不由打了個冷戰,我差點成了被吃的那個人
早回過神來的時候,陽哥已經重新擺好了棋,他擺的依然是當時他和少龍下了一半的棋,難得他竟然記得這麼清楚,似乎所有的棋子都了然如胸
「不必擔心,棋局只是棋局,畢竟不是人生。我們現在還站在原來的位置,重新來下吧」
我突然有些明白了,在陽哥看來,我並不比他們差什麼,他將我放在和他們同樣的高度,和同一個起跑線上,他到底想告訴我什麼呢?
再一次開棋,我不敢再疏忽,集中精神地下每一步棋,並考慮整體局勢的變化,這一局不知道下了多久,兩個人都沉默著,時鐘發出低微卻清晰的 嗒 嗒的聲音,剩下的便是落棋的聲音。
等下到最後的時候,我愕然發現又是和棋。
我愣愣地盯著棋盤,我原本以為自己的棋藝和陽哥相錯很遠,好像並沒有自己相像的那麼差勁。
陽哥拍了拍我的肩頭,起身,「我去拿點飲料,你喝什麼?」
「隨便……」我的腦子還在棋局上。
陽哥回來的時候,一手拿著罐裝的啤酒,一手拿著果女乃,他將果女乃放到我的面前,「這個本來是給童童準備的,她過幾天可能要回來。」
我一愣,回想起少龍有一個女兒叫童童。
見陽哥打開啤酒來喝,我看著面前的果女乃狂汗,陽哥竟然把我當作兒童對待,商標上有三個字「娃哈哈」,而且還是草莓味的。
好吧,反正我也不怎麼會喝酒,就喝果女乃吧
想到不辭而別,突然失蹤的夏雪和孩子們,我心里說不出的沉重。
抬頭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皮休還沒有打電話過來,難道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嗎?
「你有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
我看向陽哥,「什麼?」
「被騙遇到壞人,只是我們猜測的一種可能,但作為當事人的夏雪,她會有自己的意願和判斷。」
我茫然,夏雪的意願?她一直希望和我在一起,但因為我的固執,才使她帶著孩子守在那個城市,吃了那麼多苦。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意願,所謂的幸福也會隨著時間的改變和生活的改變而改變,也許你覺得自己的關懷和付出是一種負責的表現,但對對方來說是否需要呢?她的感受又是什麼樣?你確定自己知道嗎?」。
陽哥深邃的眼眸和溫和的話語,讓我無地自容,我確實不知道夏雪是怎麼想的,這些年她是怎麼度過的,我也所知甚少。
「對很多人來說,幸福是得到,可能是物質,也可能是情感。但有的時候,你會覺得幸福是付出,甚至是守候,不求回報也沒有任何目的,只是本能地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一件事情。也許別人都不能理解,連自己也覺得困擾,但是卻本能地想堅持下去,哪怕是吃苦也並不覺得糟糕。」
這不正是當時皮休在牢獄中,我在外邊等候的心情和感受麼?突然間被陽哥說了出來,讓我感到吃驚和震撼。
「當陷入那樣一種狀態的時候,別人看來是不可理喻的,但是自己卻很確定那是自己想要的東西。而那些給與關懷和以愛的名義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則會讓自己抗拒,陷入矛盾和掙扎,想要逃避。」
我呆呆地看著陽哥,他不是搞心理學的吧
陽哥和我干杯,用他的啤酒罐踫了踫我的果女乃。
我喝了一口,陽哥微笑地看著我,「愛和關懷並不總是好的,不了解對方,任性的愛,有的時候也會是一種傷害。」
我陷入了沉思,夏雪為什麼會突然離開,連招呼都沒有和我打?難道不只是單純的怕給我帶來麻煩,而是她根本就不需要我這麼做,她有她的目標和追求,有她所在乎和守護的東西。
就像當初我為皮休在這里等待一樣,看似很傻很固執,但是自己卻並不覺得苦,反而覺得很安心。
被人的關懷,反而讓我覺得是一種束縛和痛苦,難道現在的夏雪也是這樣的感受?
我不顧一切地想彌補和保護他們,卻成了夏雪的負擔,讓她覺得自責和愧疚,所以才選擇悄無聲息地離開,從我的世界里消失?
我看向陽哥,一點都不確定。
「夏雪是個好女人,換了任何人知道她付出那麼多,都會像你這樣寧肯放棄現在所有的幸福,也要努力地彌補和償還。但如果她需要你這樣,就不會等到現在,更不會當初義無反顧地和你在一起。」
我抱著隱隱作痛的腦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有辦法看她繼續吃苦,更沒有辦法讓自己的孩子只有母親沒有父親……」
「就算你努力地做了一個合格的父親,但你確保可以給他們溫暖有愛的家嗎?像其他家庭那樣,夫妻恩愛其樂融融?」
我沒有考慮過,只是本能地想去彌補,去做些什麼……
「如果能做到,你當初就不會離開了吧」
我眼前一片茫然,人生的棋盤,我向來只是走一步是一步,根本不知道下將來的結果會走成什麼樣。
「我們對自己的親人和朋友,還有其他人,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將愛和關懷,以正確的方式,在正確的時間和地點給與需要它們的人。難道不是嗎?」。
陽哥的平淡的話語,再一次震撼了我的內心。
手里的果女乃只剩下一只空瓶,陽哥拿了另外一罐酒過來,打開,「有時喝點酒沒有關系,一個成年人不可能像小孩子那樣,過得那麼健康小心翼翼。」
我突然有些明白過來了,這麼久以來,我不就是像一個只能喝果女乃的孩子嗎?根本就沒有完全斷女乃,每天小心翼翼固步自封,害怕出錯,卻沒有辦法理智全面的思考,等遇到事情就束手無措,拆東牆補西牆,最終留給自己的只是一片孤寂荒涼的廢墟,除了滿身的傷痕和記憶中的點點滴滴,什麼都沒有留下。
我一口氣將整整一罐啤酒抽了下去,沒有醉,覺得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累的話,就去睡吧把自己當作自己的家,隨意一點」陽哥指了指客房。
「我想用一下電話……」
「嗯,隨便打,我去沖澡」陽哥離開了客廳到衛生間去了。
我給皮休撥打電話,接通後,我說,「不要找了,讓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什麼?」皮休似乎正找的滿頭是火,以為自己听錯了。
這個城市這麼大,沒有一點線索地找,怎麼能找得到呢?
就算通過各方面的詢問,了解對方的長相和車牌號,要真的找到那個男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人失蹤三天,才可以報案,讓派出所來找。更何況,夏雪並非是失蹤,她是自己走的,還給我留有字條。她離開醫院多半是為了不讓我擔心,結果卻弄得大家都心神不寧,滿城市地找。
為了讓我安心,以及對夏雪和孩子的擔心和關懷,大家又不能不找。
「就是你听到的那樣。」
「你聯系上夏雪了?」
「你來接我吧我在這里等你」我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後,我呆坐在沙發上,雖然還是不放心,恨不得馬上見到夏雪和孩子們確定他們安然無恙,但現在只能這樣了。理智告訴我要這麼做,不要因為自己的不放心,而成為別人的負擔。
陽哥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我還坐在沙發上。
他穿著白色的浴衣,頭發濕淋淋地走過來,「還不想去睡嗎?」。
「陽哥,我們再下一盤棋吧」我眼神懇切地看著陽哥。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好啊喝果女乃還是啤酒?」
陽哥的幽默,讓人很舒服很放松。
「還是啤酒吧」
陽哥點了點頭,但拿來的確是紅酒,「這樣更好一點」
我突然覺得特別感動,陽哥這個人渾身都煥發著光輝,讓人覺得暖融融的。
我們喝著紅酒下棋,一盤棋下完的時候,門打開了,四個人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