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你個頭的合。」江小雨怒不可遏。她知道血尊者這樣說,分明是想要奪舍。
按常理而言,奪舍的對象要麼是新死之人,要麼是新出生的嬰兒。只因元神離體,便會變得十分脆弱,並不比普通人強上多少。若要奪舍成功,卻必須要將那具身體中,原有的魂魄完全吞噬。
世人樂于生而惡于死,被吞噬的魂魄求生越強,力量就越大,奪舍元神所受的損傷便會越大。往往會出現,奪舍成功之後,因為元神嚴重受損,結果變成痴呆的情況。而新死之人魂魄已散,身體機能卻尚未完全壞死,初生的嬰兒魂魄更加脆弱,奪舍比較容易,故而才會被選用。
就算這樣,依然會有各種難以預測的風險。誰也不能保證,那新死之人髒器、機能完全沒有損傷。比如江小雨,便被這具身體原有的寒毒,折磨了十二年之久。而若是那新生嬰兒,竟然帶著前世的執念出世,將入侵的元神反噬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除非別無他法,是沒有人會輕易選擇奪舍重生,來延續生命的。
但是血尊者卻完全不用考慮這些問題,因為他有附魂針。
附魂針除了控制他人為傀儡之外,還有另一層妙用,便是奪舍。這是血隱宗的不傳之秘,只有每代宗主才會知曉。只要血尊者發動秘法,便可以把江小雨的魂魄徹底清除,而他的元神躲在針中,完全不用擔心反噬的問題。當然,在此之前,他要用搜魂之術,找出那關于神器的線索才行。
「嘖嘖,真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已經打通十二正經。若非男女有別,老夫倒真舍不得將你吃了。」血尊者的元神一進入江小雨體內,便發現了她身體的異樣,語氣中頗有惋惜之意。不過這惋惜,只是因為他不能長期霸佔,這副基礎絕佳的身體而已。畢竟他是個老頭子,若是長期寄居一個女子體內,心境定會因此受損,于修為提升有礙。
「不過你放心,老夫找到新的宿主之後,自然會將你練成大補丹藥,不會浪費的。」血尊者狂笑不止,對于「江小雨」其人,儼然已經當做不存在了。
血尊者第一眼看見江小雨,就發現這女娃兒全身精血極為純淨,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一顆大補丹。本來他就打算,拷問出神器的線索之後,便要吸干江小雨身上的血,來提升功力。及到被晦明重創,功力十去其九。後又強行動用本門禁術,壓制附魂針的影響,幾乎耗盡了最後一點功力。江小雨這一身純淨的精血,對他而言,就更加重要。
對血隱宗中人來說,血不止是修為,更是性命。普通人的血,只能延續他的生命,但江小雨的血,卻可以讓他恢復功力,所以血尊者才會冒險埋伏。至于奪舍,卻只是以往萬一的後路。畢竟借用女子之身,就算時間再短,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唔,難道這小娃兒一身純淨精血,竟是練功練出來的?」血尊者心念一動,運起附魂針,刺向江小雨經脈,想要看看這小女娃,到底修煉的是什麼功法,竟能有如此精純的血脈。若是能夠找到點端倪,以後著意培養一批這樣的「藥人」,自己的功力定然可以突飛猛進,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血尊者如意算盤打得正響,不料附魂針剛剛踫到經脈,一股霸道之極的真元力倏然透出,將整根針囫圇拖了進去。
異物刺入經脈,江小雨卻連哼也沒哼一聲。這區區刺痛,與她兩世所受的痛楚相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她催動九死玄功,丹田氣海中那只漩渦,頓時飛速運轉起來,霸道元力源源不斷,向那根附魂針沖擊擠壓。
那歷經五百年精血煉化,異常堅硬的附魂針,竟在這霸道元力擠壓之下,發出 之聲,仿佛隨時都會碎裂。這一下,直把血尊者嚇得險些魂飛魄散。如今他失去肉.身,元神脆弱,全部希望都在這根附魂針上。若是這附魂針碎了,他元神消散,只是轉眼間事。
思及此處,血尊者把心一橫,以僅剩的一點血靈真元,運轉煉魂之術,將元神與附魂針煉為一體。
法寶本是死物,如今有了靈智,強度自然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雖然仍舊無法擺月兌那霸道元力,但也暫時解了碎裂之危。只是從此以後,血尊者便是這附魂針中的針靈,雖說有附魂針一日,便神智不滅,但想要再度為人,卻是千難萬難。
「小賤人,老夫定要叫你受盡酷刑,生不如死,這才魂飛魄散,身形俱滅,方消心頭之恨」血尊者滿腔怨毒無處發泄,什麼神器線索、煉血秘方都顧不得了,只想當即把江小雨挫骨揚灰。
「那你便試試。」江小雨冷笑一聲,心念轉動,霸道元力回縮,一股太陽金火從丹田漩渦之中涌出,頃刻間將附魂針裹在其中,不住鍛煉。
血尊者忽覺身周壓力驟輕,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便又陷入一片絕強的火行元力之中。他半生都在江湖上打滾,自認見識廣博,卻也從未見過如此精純的火行元力。這一瞬間,他恍然大悟︰原來這女娃兒一身精血,竟是這樣煉制而成。身陷困境,雖說目的已經達到,他卻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太陽金火,最宜煉化。就算是暴烈無匹的太陽真火,也能逐漸熔煉,何況附魂針這種陰毒的法寶,本身就是最怕火的。血尊者只覺得那作為身體的附魂針,正在漸漸消融,連帶著他的元神,也開始有消散的趨勢。
他本就是貪生怕死之人,登時從暴怒中清醒過來,強忍痛楚,沒口子哀求道︰「江姑娘……不、不,是江仙子。江仙子,老夫知錯了。是老夫一是被貪心蒙蔽,不自量力,妄圖跟你搶奪神器。老夫保證,再也不敢了。」
江小雨並不接口,只將太陽金火之力,又加了三分。
附魂針的針尖當即消融,血尊者慘呼一聲,連忙改口︰「不……不是……那神器本就是仙子的,仙子修為高深,自然不懼旁人爭搶。仙子教訓老朽,只是因為老朽濫殺無辜。不過老朽自幼被爪入血隱宗,才會誤入歧途,此刻已成針靈,再也無法加害于人,求仙子饒老朽一命……」
江小雨冷哼一聲,再加一把火,道︰「你這種人,死有余辜。」
的一聲,附魂針裂開一條細縫。血尊者自知命在頃刻,再顧不得藏私,急聲道︰「仙子可還記得那修羅血障?那法寶與小的元神相關,只要仙子饒小的一命,我自當奉上驅使之法。」
名利動人心,若要人放過自己,自然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當務之急是留下一線生機,大不了以後有機會翻身,弄死這小賤人報仇便是。血尊者這樣想著,當即拋出身上最有價值之物,作為交換。
江小雨聞言愣了一愣。那修羅血障的確是好東西,得到它自己當可實力大增。就是因為實力不夠,這些年來面對旁人的窺測,她只能一味隱忍,假作不知,唯恐稍有不慎,便會引來禍端,甚至累及親人。
這樣的生活,她一天也不想再過下去了。想要改變這種現狀,她便要想方設法增強實力,只有這樣,才能為父母報仇,才能讓身邊的親人無憂無慮,她也才能過上從心所欲的生活。修羅血障,的確是一個捷徑。這個念頭一生,隱藏在江小雨心中那點貪欲,便如燎原野火,熊熊燃燒起來。
血尊者感到那灼熱的火行元力,似乎弱了少許,知道是自己最後那番話有了效果。當即鼓動如簧巧舌,再接再厲,道︰「仙子不知,這修羅血障妙用無窮,小的因為功力受損,僅能發動最基礎的功用,有許多精妙變化,仙子尚未見到。而且這修羅血障每次煉化,都會增強威力。當然,煉化方法極為繁復,仙子要專心修行,自然沒有這個時間。那等抽取生魂,煉化血障之事,小的自當代勞,仙子需要時,直接取用便是……」
抽取生魂?江小雨心中一凜︰難怪她總覺得那些血色光霧,好似有生命一般,原來這修羅血障,竟是用活人抽取生魂煉制是了,那血尊者將親生兒子煉成藥人,尚且毫無愧色,好像理所應當,可見血隱宗是何等邪惡。
可是這等惡人、邪物,自己竟然因為一時貪念,曾想過要將之收為己用。江小雨思及此處,不由得冷汗涔涔,她自問不是什麼慈悲為懷的聖人,但至少還能明辨是非,這樣自私殘忍的事情,她怎能做得出來?
血尊者哪里知道她心境轉變,兀自滔滔不絕,說著修羅血障的種種好處,唯恐漏了一樣,便不能打動對方,以致丟了性命。
「也就是說,這修羅血障當今世上,只有你一人才懂得操縱、煉制之法,是也不是?」江小雨淡然問道。
血尊者只道是自己的游說有了效果,連忙答道︰「正是。本來小的一心投效,告訴仙子自然不妨事。但要煉制這修羅血障,須得要修煉血靈秘術,仙子是名門正派中人,自然不會修煉這等妖邪的功法,好在有小的在……」
江小雨不耐煩繼續听他說下去,輕聲笑道︰「這就好了。只要你死了,這等妖邪之物,就再也不能為害人間了。」
「啊?」血尊者前一刻還感覺到,江小雨對自己的說法頗為意動,驀地里听到這句話,只覺不可理解。他以己度人,實在無法相信,世上竟會有人,白白放棄這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轉念一想,恍然大悟︰是了,是了,這小賤人定是想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好叫老夫死心塌地听命于她。嘿嘿,老夫便虛與委蛇一番,又能如何?
「小的一生作惡多端,如今落得這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下場,自知是罪孽深重,因果報應所致。小的這條命是仙子給的,只望能追隨仙子左右,鞍前馬後稍盡綿薄之力……啊」血尊者一句話尚未說完,只覺身周熾熱難當,竟比方才幾次加起來,還要猛烈。
他終于明白,江小雨不是要他表忠心,而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絕望之余,再度破口大罵︰「賤人,你以為倒貼進首陽派,就真是名門正派了?你爹是魔頭,你這一輩子都是魔頭、孽種,永遠也洗不月兌跟你那白痴的爹一樣,遲早有一天死在名門正派手上……」
江小雨只做充耳不聞,丹田氣海中那只漩渦轉的飛快,太陽金火熊熊燃燒,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听附魂針發出一聲淒厲的申吟,瞬間爬滿無數裂紋,只見那針似乎向內緊縮了一霎,然後 地一聲,化作齏粉。
「啊,啊,我不想死,繞我一命,我告訴你一個秘……」血尊者終究還是怕死,只是他一個「秘」字尚未說完,便被金色的火苗吞噬。
窄巷中憑空刮起一股旋風,緊跟著便是喀喇一下,好像琉璃碎裂的聲響。漫天血色光霧消失,半空中一彎新月,撒下些許冷清的光暈,找出朦朧的光景。
夜風微涼,撲面而來,再沒有那股子中人欲嘔的血腥味。江小雨低頭看看血尊者的尸體,伸手一招,一只拳頭大小的水晶球,從那寬大的紅袍中飛出,落入她掌心之中。
水晶球上有一道深刻的裂痕,是她沖破修羅血障時造成的。透過球體表面,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團血紅色的液體,正左沖右突,似要沖將出來。江小雨知道,那便是這數百年來,血隱宗以邪術煉化生魂,所制成的修羅血障。
斬草須除根。這東西留在世上一天,都有可能引起慘禍。江小雨當即渡入一絲太陽金火,幾息功夫,那血色液體便消散殆盡,水晶球也隨之碎成千百片,在太陽金火中化作一縷青煙。
修羅血障與附魂針,血隱宗兩件鎮山之寶,從此不復存在。
看著青煙隨風散去,江小雨心中沒有半分不舍。她要變強,自會靠自己去努力修煉,這等害人害己的東西,毀了也就毀了,她不稀罕。
最後還剩下一件事要做。她把目光投向窄巷盡頭,那具被血尊者吸干的尸體,輕輕嘆了口氣。不想便在這時,那尸體突然動了一動,發出一聲申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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