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可不是說麼。」楊寶燕掃了杵在那兒的鐘靜好一眼,語氣輕蔑地說,「這回兒本是想給燁兒沖喜,讓纏著他的病魔趕緊散去,卻是沒想到大老遠兒的找了個八字相合的鐘家小姐,偏偏出了這檔子的事兒,引得了一身的晦氣來。」
沈秋月凝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楊寶燕見她沒有開口,老夫人也是閉眼念著佛珠,便是來了興致,「姐姐,你也莫急,我就不信這整個幽著國就鐘家那一位小姐合著我們家燁兒的八字,按著我們陳府的勢力,再去找位合適的姑娘家也不是難事。」繼而語氣突然一變,有些刻薄地說道,「說起來,這鐘家人被山賊劫了,指不定對我們陳家來說,還是好事呢。」
鐘靜好本是低垂著腦袋,听到她故意放大的聲音,知道楊寶燕是在對著她說的。鐘靜好有些吃驚地揚起眸看她,鐘家送親的隊伍除了她全部死在了郊外,她怎麼能說是好事?
「哼。」楊寶燕厭惡地對上了她的目光,手中的繡狐團扇搖了搖,轉頭倚著身子靠著沈秋月的方向,「姐姐你難道忘了麼?前些日子老爺去找到鐘家時,他們還是推三阻四的,真當他們是上等人家了,抵不過是暴發的小戶而已。老爺不是還為此發過火麼,但到底是心疼三少爺,後來我們陳府送了一大堆的聘禮過去,他們才是答應將那鐘家小姐嫁了過來,真是死認錢的小門小戶。現在還好只是虧了一些聘禮的錢,這要是真讓那鐘家人進了門,三少爺又是心善無防備的主兒,以後她還不得胳膊肘朝著娘家拐,將我們陳府的東西往著自己口袋里塞不是。」
鐘靜好覺得她的話字字句句都是尖酸刻薄得很,像是她正在一下一下地,狠狠地刮著自己的臉。她雖然不知道這門親事的背後有多少金錢利益的瓜葛,但是心中卻是有著本能的憤怒,為了這女童還有那些無辜鐘家人逝去的生命。
鐘家人遭遇的慘案,在這陳府人的口中,卻是如此的不屑一顧。
廳堂內一下子變得安靜,在場的人都是各懷著心事。
「娘,您看現在這事兒怎麼辦?」沈秋月轉過頭,詢問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手中念珠一滯,微微地睜開一條眼縫,「燁兒現在身子怎麼樣?」
沈秋月頓時紅了眼眶,「燁兒這幾日已是換了一個大夫,重新開了許多的藥方,身子還是不見好。」
所以才想到沖喜這一封建做法,死馬當作活馬醫。鐘靜好听著她們的對話,也是慢慢地明白了過來,不過這鐘家小姐才十歲左右,便是嫁做人婦。往往到了沖喜的這一步,說明那個病人已是病入膏肓,沖喜的新娘很可能要守一輩子的寡。
老夫人用鼻息悠悠地嘆了口氣,手中的念珠也繼續撥了起來,「這陳家現在是你在當,你是怎麼想的?」
沈秋月手中拿著白巾帕掩了掩眼角,「娘,我想就按著寶燕的意思,再去尋一戶八字相合的人家,眼下我也是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了。」
楊寶燕听到要采用她的方法之後,面露喜色,更是積極地說道︰「這虹鳳城有門有戶,有姑娘家的,平常與我們交情都還算不錯,可是到了這時,卻是推三阻四的,連八字都不肯算。那些虹鳳城的媒婆子們也是沒幾個能干事的,處處敷衍我們陳府派去的小廝,好像我們陳府要巴著她們似的。不過這回兒,倒是可以讓她們幫幫忙,我們陳家多出點錢,讓她們盡本事兒,尋著幽著國其他城的姑娘家,可以試一試。姐姐,你看如何?」
「這事兒還是等著老爺明天回來,具體問過他的意思吧。」沈秋月臉上有著幾分顧慮。再這般大費周章地去尋合適人家,怕是會耽擱燁兒的病。
鐘靜好听著她們的對話,心中更是肯定了那叫做燁兒的男子已是病入膏肓了,所以本城內的人都是不願意將自己的女人嫁過來,所以不得以才去找其它城的人家。
「那這件事就先這麼著吧,明兒京華回來決定後,差人知會我一聲。」老夫人緩緩地站起身,「我也乏了。」
「娘,我送您回去。」沈秋月也趕緊站起身來,作勢要扶著她。
「不用。」老夫人越過她的手,讓身旁伺候的短褂隨身丫鬟攙著她的手臂。
「你可是小心扶著。」沈秋月神色未變,縮回了手,朝著那短褂丫鬟吩咐道。
「是,夫人。」
沈秋月目送著老夫人的身影走出廳堂之後,才轉回過身子,「寶燕,時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姐姐,那這丫頭怎麼辦啊?」楊寶燕卻是不急著走,斜昂著頭,看著鐘靜好。
沈秋月也轉過頭來,看著鐘靜好,「說到底,這也是鐘家的人。現在鐘家小姐生死未知,府內留著個陪嫁丫鬟,卻是有些難處置。明兒我差人給秀蓉城鐘家傳個信,出了人命的事,他們也是要有人過來收拾才是。待到他們鐘家人過來,把這個丫頭一並接回去。」
「姐姐,從虹鳳城到秀蓉城遠著呢,這來回還不得去了大半個月,我們陳府總不能留著一個莫名來的丫頭白吃白喝吧,再說了,她也不算是什麼客人。」楊寶燕趾高氣昂地走到了鐘靜好的面前,冷聲冷氣地說道。
鐘靜好感覺她的目光正銳利地盯著她,空氣中彌漫的尖酸氣息,似乎要將她額頭的傷口刺破,再次流出鮮血般。她此刻的確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沈秋月看著這小女童瑟瑟發抖的模樣,一團孩子氣,疲憊的心緒間多了人之常情的憐憫。這麼小年紀便是經歷過殺人劫財,九死一生,倒是苦了這孩子。不過隨即又想到躺在病榻上的燁兒,憐憫便是成了失望的苦楚。本是懷著沖喜能救寶貝兒子一命的想法,現在卻是等來了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