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嬸看著陳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後,低聲怨了一句,「這大半夜的,盡是折騰人。」轉頭見鐘靜好正仰頭看著她,沒好氣道,「你叫什麼?」
「鐘靜好。」
「鐘靜好,」李嬸重復了一遍,「這名字倒是不像丫鬟的名字。」
鐘靜好听著她的話,生怕露了馬腳,心虛道︰「是小姐幫我取的名字。我也做不了主。」
李嬸擺了擺手,顯然沒有耐心听她的解釋,「你的名字,我也是做不了主。突然插個人手進來,真是讓人難做。府里丫鬟上上下下,難不成都要我一人操勞麼?」
鐘靜好怯怯地垂下頭,對李嬸的抱怨充耳不聞。
「你先等等。」李嬸不滿地嘖了一聲,邊轉回身進了屋子里。過了一會兒,再次走出來時,身上多披上了一件衣裳,手中提著油紙燈籠,「走吧,現在這時辰晚得很。我帶你去找個歇覺的地兒。」
「謝謝。」鐘靜好趕緊跟上了她的腳步,依稀間,還听見了走在前頭的李嬸仍是在低聲抱怨著大半夜將她吵醒的不爽快。
一陣七轉八轉之後,她們走到了一處平房,與之前李嬸所住的平房不同,這處平房面積大了許多,中間是一條窄小的甬道,整整的兩排過去,門對著門,也是整齊。
鐘靜好看著這樸素的建築,平房門窗內沒有一絲燈光,看來夜深人靜,這平房內的人都是睡了。
「咚咚咚!」
李嬸走到了平房左側的門前,大力地拍著門,似乎在發泄她被人吵醒的不滿般。
「李嬸。」隨著門閂被打開,房內走出了一個十四五歲光景的女孩,她睡眼惺忪的叫道。
「碧春,睡得這麼沉,也是喚不起你。」李嬸哼道。
碧春嘴角勾起了甜甜笑意,用手揉著眼角,「李嬸,我睡在門邊鋪子上,剛剛還以為是在做夢呢。讓李嬸等在門口,真是對不住。」
「我說你們閂什麼門啊,難道是有了什麼東西怕被人偷麼?」碧春的討好之詞,顯然對李嬸不受用,她不饒人的說道。
碧春笑意未減,聳了聳肩道︰「李嬸,屋里丫頭們多,怕是有時鬧騰起來,怕吵了其它人。而且這夜里風大,門若是不閂便吱呀響,又開又關的,冷得慌。」
「你的理由倒是一堆,問你一句,便是頂我十句。」李嬸哼了一聲,「若是改日讓你進了主子屋里差使,你可是要仔細些你的皮。」
「知道了,李嬸。」碧春嘴角上揚,笑道。
「大半夜的,我沒有功夫同你瞎扯。我記得這間屋子里還有空床鋪,這個丫頭就住在這里了。」李嬸攏了攏身上披的衣裳,頭也不回地往回走,眼神也不再看鐘靜好一眼。
鐘靜好心中打著鼓,黑眸瞅著遠去的李嬸,再回過頭來望了一眼碧春,遂低下頭看著布鞋頭,「對不起,半夜把你吵醒了。」
碧春笑道︰「我睡覺本來就淺得很,沒事的。倒是府上這麼晚了還安了丫鬟來,有些稀奇。你快進來吧。」
「謝謝。」鐘靜好朝她感激地一笑。她沒有因為被吵醒亦或是受了李嬸的氣而抱怨幾句,仍是和善待她。這對現在的她來說,這種友善的對待如沐春風。
鐘靜好隨著碧春走進了平房,屋內點了一盞昏黃的油燈,借著燈光,能夠勉強看清屋內環境。靠著牆角的側邊擺排著幾張木質床鋪,再另一側牆角,便是一張簡陋的梳妝台,一櫥木櫃,幾方凳子,再無他物。
「你就睡這床吧。」碧春指著靠門旁的一個床榻,「這本是碧玉……」她話語一頓,不再往下說,接而又道,「我給你整下被褥吧。你……」她轉過頭來,瞧著鐘靜好時,愣道,「你的臉怎麼都是血跡,在外頭天色暗,我都沒有注意到。」
鐘靜好之前滿是焦慮地想著不露出馬腳,再加上剛剛,無論在陳府角門旁,還是廳堂內,都是無人在意她狼狽的模樣,一刻不敢放松的她,也是拼命著壓抑額頭的疼痛。
鐘靜好用手輕輕觸踫了額頭的傷口,已是淺淺凝固成疤了。
「你是怎麼了?」
「之前在山頭遇到了山賊,弄破了頭。」
「山賊?」碧春有些吃驚。
「碧春,你還讓不讓人睡了,聲音小點兒吧。」這時從牆角另一頭被窩中傳來悶悶的聲音。
鐘靜好朝著那方向看去,清冷的月光淡淡地淌在油紙窗面上,將靠窗木床上的人影找了個大概,模糊看去,有人縮在被窩中隱隱動了一動。
「我們先出去說吧。」碧春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順帶用手指了指她額頭上的傷,「這個也要好好處理一下才行。」
鐘靜好跟著她走出了平房,碧春借著月光,看著她額角上的傷。然後她轉身走入屋內,再次出來時,手中端著一個邊緣帶著缺口的銅盆,從走廊旁放的一處水缸中勺了清水倒入盆中,從襟間掏出一方巾帕浸在水中後,再擰干後遞給了她。
「謝謝。」鐘靜好接過巾帕,道謝道。
碧春笑著搖搖頭,見鐘靜好雖是拿著巾帕抹臉,似乎力道不對,臉上的血痕都未洗淨,「我來幫你吧。沒個照臉的,你自個兒也弄不大干淨。」
「謝謝。」鐘靜好再次道謝,她也實在不知道臉上髒在哪兒,如果胡亂抹臉,又怕扯破傷口。
「很疼吧?」碧春輕柔地擦拭著她額頭傷口旁的血痕,皺眉道,「這傷口這麼深啊。」
「疼過去了,現在倒是沒什麼感覺了。」承受巨大痛楚的那個女童魂魄已經歸西了吧,鐘靜好在心中慚愧地想。
「你倒是挺忍得住。」碧春嘴角淺淺笑意,輕柔擦拭著她的額角,「看你年紀不大,可知道自己生辰?」
「不大記得了,我娘沒同我說過。」鐘靜好含糊道。方才听著楊寶燕的話,她稱這個國家為幽著國,若是他們是按著皇帝登基年限算生辰的話,她可是要出馬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