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春也不起疑,「我今年十四了,你年紀定是比小吧。我叫碧春,你呢?」
「我叫靜好。」鐘靜好朝她真誠一笑,隨即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碧春,你在這陳府呆了很久了麼?我初來乍到,若是有不懂的,能問你麼?」
「當然可以啦。」碧春點點頭,蹲子將手中沾血的巾帕在銅盆中反復揉搓,頭不回的問道,「對啦,為什麼你會在這個時候來府里啊?」
「本來不止我一個人,只是鐘家其它人在城門外遇到了山賊都死了。是陳安帶我回來的。」這個事實不用說謊,所以鐘靜好說得很順溜。
「鐘家?」碧春擰干濕漉漉巾帕的動作僵了一僵,顯然被這震撼的消息嚇到,整個人猛地站起來,「就是那秀蓉城的鐘家人麼?那你們家小姐呢?也死了?」
鐘靜好沒想到她這麼激動,縮了縮脖子,「我……我也不知道小姐現在在哪兒。方才夫人已經吩咐陳安明天天亮後,再去那山崖找了……」
「怎麼會呢?」碧春眉頭皺了起來。
鐘靜好見她如此神情,又道︰「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卻是一邊說著,一邊心虛地看著黑漆漆的夜色。
「但願了。」碧春嘆了口氣,「那些山賊真是太猖狂了,剛才你見過大夫人了,她很傷心吧。」
鐘靜好想起那燭光下淒苦的沈秋月模樣,點了點頭。
「也難怪了。」碧春將手中的巾帕抖了抖,走了幾步,將它曬在院內的木架上,「這些日子大夫人為了三少爺的病,急得都吃不下飯了。本是想著能娶到你們家小姐沖喜,卻是……」轉回頭看著鐘靜好的愧疚神情,「哎,靜好,遇上了山賊,你也受了不少苦。不過你能夠平安活下來,真好。」
鐘靜好听她真摯的語氣,有些受寵若驚。剛才在陳府大廳堂內那些所謂上人們的置若罔聞,李嬸的抱怨連連,讓她還未適應這古代軀殼之際,又處處感受著人心炎涼。
而碧春的這一句話,直直地暖到了她的心里。她頓時眼眶泛紅,抿著嘴。
「好了,小靜好,別真哭了喲。」碧春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笑著模模她的腦袋,「天色很晚了,明天還要早起當值。」
鐘靜好帶著濃重鼻音的嗯了一聲,心中卻是有些無奈。方才碧春模著她腦袋的模樣,真香是大姐姐安撫小孩的神情。
這個時候,她有些感謝自己是附身在一個小孩身上了,讓她有著能夠放松哭泣而不被嘲笑的微小權利。
她有多久沒有在人前真正掉過眼淚了?辦公室里的明爭暗斗,踩著肩膀往上爬的野心吞噬著每個人的純真,每天揣測著領導的指示,看著旁人的臉色,也學會了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為了奮斗,背井離鄉地來到那陌生的城市,在郊區租了一間房,每天需要穿越大半個城市往返于公司和租房之間。
每次在公司加班到月上柳梢,燈火通明,才匆匆忙忙地乘著晚班車往租房趕,一人在空蕩蕩的街道旁,緊緊護著肩包,幾乎小跑地往租房趕。生怕從側旁草叢里沖出一人來,危及她的人身及財產安全。
卻是沒想到她整日提防著,卻是忘了提防那未加蓋的下水道坑。如果她仔細看著路,不摔倒的話,是不是不會穿越到這女童身上了呢?
鐘靜好一面期期艾艾地想著,一面溫順地跟在碧春的身後,簡單洗漱後躺在了那硬邦邦的床板上。
本是想著思考她下一步的人生方向的,但是頭一靠在枕頭上,瞌睡蟲立馬撲了上來,她還來不及多想幾秒,就迷迷糊糊地昏睡了過去。
鐘靜好雖是入睡得快,卻是睡得極不安穩,屋內其它丫鬟們翻個身的悉索聲響都能將她弄醒,好不容易熬到了天空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周圍人也有了起床的動靜後,她便是趕緊起身,手撐著木床板,一雙缺眠犯困的眼神直愣愣地看著四周。
陽光透著紙糊的窗台透了進來,將屋內的裝潢也照出了個大概。屋內除去她在外,還有其余四個丫鬟,看著她們的模樣,都是十四五歲光景。
鐘靜好看著她們年紀雖然都不大,臉上卻是沒有孩子氣,每個人都是一言不發,偶然瞟向她的眼神都是生疏而戒備。
她們像是知道她是附在了這小女童身上的靈魂般。
鐘靜好有些心虛地垂下頭,下意識地摳著自己的指甲。
這時,木門吱呀一聲,碧春手端著銅盆走了進來,「靜好,你起了啊。怎麼不去洗漱呢。」
鐘靜好抬頭看著碧春,她臉上揚著笑意,自然而親切。頓時心頭一陣暖意,仿佛一道光線照進了這肅靜的黑洞般,「我剛起……」
碧春將手中的銅盆放到了木桌下,側著身站了起來,「正兒八經算起來,今天才是你第一天來到陳府吧。」她一面說,一面走了過來,「來,靜好,我給你介紹。」
隨即,碧春坐到了鐘靜好的身旁,介紹起屋內疊被穿衣的丫鬟們,「碧霞,碧梅,碧杏,碧花。」
鐘靜好順著碧春手指的方向,努力地將她們的相貌和名字對上號,以免認錯了人,更是遭人白眼,「碧春,你們的名字還真像。」
碧春咯咯一笑,「那是自然。這是陳府的規矩,服侍著不同的主子,名字也是有著不同的。就像我們啊,雖然不是在大夫人屋里當值的,但也是跟著大夫人的,所以都是用‘碧’,而若是跟著主子們那兒當值的丫鬟們,都用其他字。」
鐘靜好想起了昨晚李嬸問起她名字時,嫌她名字不夠像丫鬟名字的時候,也是說了句她也做不了主的話,順勢問道︰「碧春,那我進了陳府,是要改名麼?」
碧春嘴抿著笑,拉著她起身,「好險你提醒了我,你快去洗漱吧。剛才我去提水的時候踫到李嬸了,說是讓你在屋里候著,待會兒她就帶你去大夫人那兒。」
鐘靜好想到又要去見沈秋月,說不定那用白眼瞟人的楊寶燕也是在旁邊,還有那陰森森的大廳環境,通通都是讓她覺得不舒服,猶如芒刺在背。
要是昨晚她沒有摔一跤而昏過去的話,她肯定是不會經歷這些不愉快而莫名其妙的事件了吧,也不要在這兒小心翼翼地模仿孩童的神情,過著別人的生活。
鐘靜好心中懊惱後悔,但眼下也是無計可施,只能是拖著沉重步伐走出門外,學著院子里其他正在洗漱的女孩們的樣子,勺著涼水,漱口抹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