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月看著她略微蒼白的圓潤臉龐,雖然方才哭哭鬧鬧的,但比較同齡孩子,還是自知本分,「不如這樣吧。雖然我安排了許多下人去雅蘭苑伺候著,我總覺得不夠用,燁兒年紀小,那些貼身照顧他的丫鬟都是從我這兒調過去的,盡管是照顧得周到,但燁兒卻是少了說話的伴兒,不如你過去雅蘭苑,陪著燁兒說說話吧。」
「不行,不行!」鐘靜好連考慮都沒考慮,就胡亂地擺手拒絕道。她佔據了這女童的身子,而不順著她的人生軌跡往下走,已經是慚愧了。
現在沈秋月要讓她去伺候三少爺,不是要讓她內疚不安麼。
「為何?」
「嗯……那個,」鐘靜好十指交叉,緊緊地握在一起,「大夫人,奴婢是個外人,不是陳府的丫鬟。若是直接去雅蘭苑照顧三少爺的話,只怕是越了規矩,忘了本分。奴婢怕府里其他人會介意。」
沈秋月本是沉著的臉,听完她的解釋後,淡淡一笑,「看來昨晚的話,你倒是記得清楚。」
「是,奴婢不願意讓夫人為了這些小事被人指責。」鐘靜好怯怯地回道。
鐘靜好的回答更是讓沈秋月定下了讓她去雅蘭苑的決心,她雖是孩童,心思卻是周到。雖然沈秋月知道她心中不想去雅蘭苑的理由並不像表面這般冠冕堂皇,但是能在表面上做足本分的事,在這口是心非的府邸中,也是足夠了。
「府里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你只管按著我的吩咐,去雅蘭苑就是了。」沈秋月不再給她拒絕的機會,「你去了雅蘭苑,也不是做三少爺的近身丫鬟,幫著碧人她們,打打下手,也算是在雅蘭苑當粗使丫鬟了。」
「是……謝夫人。」鐘靜好不敢再多言,只得苦苦地點點頭。
楊寶燕若是知道她被大夫人安排到雅蘭苑屋內伺候三少爺,而自己昨晚要人卻是踫了個軟釘子,估計鼻子都會氣歪吧。
從這個角度來想的話,鐘靜好倒是覺得心情舒坦了些。
真是換一個看待人生的角度,你會發現不同的風景。鐘靜好嘴角勾起無奈而隱忍的笑容,她現在苦中作樂的功力,也是達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沈秋月站起了身子,「我現在要去雅蘭苑,你也跟著我一起過去吧。」
「是,夫人。」鐘靜好有模有樣地福了福,轉身跟著沈秋月走出了廂房。那打扇的丫鬟也收了蒲扇,緊跟了上去。
一路上,鐘靜好小心翼翼地跟著沈秋月的腳步,從大夫人的廂房到達雅蘭苑並不是很遠,大抵步行十分鐘便到了。
她們轉過了一道九折曲橋,橋下的翠湖在陽光的映襯中,流轉著明亮的波光粼粼,而雅蘭苑外圍牆的檐角也倒映著湖面的點點光芒,三者交相輝映,倒是顯得生機勃勃。
殊不知這雅蘭苑的主人卻是生氣漸淺。
她們一行人剛剛走到院子的門口,一個丫鬟急急地沖了出來,險些撞在沈秋月身上。
「仔細看著路!」本是同鐘靜好並行的丫鬟,迅速地護在了沈秋月的身前,有些惱怒的呵斥道。
「大夫人,對,對不起。」丫鬟看清了來人,趕忙退了幾步,一臉恐慌。
「急急忙忙的,是準備去哪兒呢?」沈秋月蹙起眉,淡聲問道。
「奴婢就是想去找大夫人您的。」丫鬟身子有些顫抖,似乎很害怕。
「燁兒怎麼了?」沈秋月聲音也不再淡然,語氣變得急促。
「三少爺今天醒來時還是好好的,結果用過了早膳之後,便是干嘔不止,難受得很。奴婢不知怎麼辦,便是想去找您。」
「碧人,你快去請趙大夫來。」沈秋月果斷地吩咐道,「金紅,你去通報老爺。」
「是。」兩個丫鬟齊聲應道,掉頭快步地離開了雅蘭苑。
鐘靜好見沈秋月急急忙忙地往三少爺的廂房里沖,腳下也是不敢耽擱,緊緊地跟了上去。
當推開廂房的杉木大門,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就撲面而來。
鐘靜好從小就不怎麼喜歡中藥味,因為小時候在中藥中看到了蟑螂的干尸,頓時產生陰影,生了病之後寧願去打針吊瓶,也不肯喝中藥。
而這廂房內的中藥味比以往她所嗅過的中藥味還濃上幾倍,仿佛中藥味已經浸入到這屋內桌椅中。就連屋內桌椅都如此,也不知這屋里的主人被灌下了多少苦澀的中藥。
「大夫人。」屋內慌亂的丫鬟見到沈秋月後,趕緊行禮。
沈秋月不理會她們,快步走到了廂房左側的房內。鐘靜好跟著她,但是只敢站在房間的門口,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內疚,不願走過去。
臥房側角擺置著一張雕花架木床,輕紗白幔用著金鉤綰了起來,可以看出床榻上躺著一個人影,就是這雅蘭苑的主人了吧。
鐘靜好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屋內的丫鬟早已忙作了一團,有拿著銅盆,有握著巾帕,有捧著粥羹的,動作雖不一致,但神情卻是一致地驚恐焦急。
「燁兒,燁兒。」沈秋月此時已斜坐在床榻旁,看著床榻上的臉色泛白的少年,又是焦急,又是心疼。
「娘。」床榻上的陳銘燁聲音輕輕柔柔,跟個軟綿綿的絨毛般,似乎用力一捏就會消失殆盡。
鐘靜好出于好奇,偷偷往屋內移動了幾小步,想把床榻上的人兒看清,但是沈秋月擋住了視線,只能看見三少爺那白皙、甚至能看到青細血管的手腕被沈秋月輕柔地握著。
「燁兒,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娘,沒事的。」陳銘燁輕輕說道,「許是昨晚沒睡好,所以才難受的。」
他的話語斷斷續續,能听出來在強忍著痛楚,話剛說完,便又劇烈的咳了起來。
「燁兒,燁兒。」沈秋月趕緊將他扶起,用手捋著他的背。
伺候在周圍的丫鬟也趕緊跪在了床榻前,將沾濕擰干的巾帕替給了沈秋月。
鐘靜好這時才看清了這久病的少爺模樣,隔著輕紗床幔,他年紀大概也就是十四五歲,臉型還未完全長開,倒是能看見一些未來帥哥的痕跡。只是臉色慘白得很,毫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