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銘燁眼眸淡淡地往煙羅紗窗外一瞥,「現在天還未亮,娘還未起,就先不用去打擾她了,待到天亮之後再說吧。」
鐘靜好悶悶地點了點頭,偷偷地瞅著陳銘燁蒼白的臉色,心想著陳銘燁年紀雖小,倒也是個孝子,能夠體貼大人的辛苦。
「是娘安排你進雅蘭苑的?」
「呃,是。」鐘靜好僵直著身子,杵在床榻旁。
陳銘燁似乎還想繼續問什麼,但突然一股悶氣涌上喉間,側躬著背,猛地咳嗽起來。
鐘靜好趕緊走到朱紅檀木三屜桌旁,用手撫了撫茶壺壁,壺中的水還是溫熱溫熱的,便沏了一杯清水,端到了床榻旁的小圓桌面上。
「這樣躺著不舒服吧。」鐘靜好扶著陳銘燁坐了起來,墊了一方絨枕在他的背後,手掌一下一下地替他捋著背。
待到陳銘燁咳嗽勁兒緩了下來後,轉身端起圓桌上的青花瓷杯,「喝點溫水吧,你這幾天都是昏迷著,進食也是不穩定,先墊些溫水暖暖胃。」
陳銘燁听著耳旁這女童的輕軟言語,見她微微低著頭,捧著青花瓷杯,小心翼翼地送到他的唇前,眼眸間是專注和認真,還有超乎于幼童的成熟。
鐘靜好見陳銘燁乖順的喝了大半杯的水之後,嘴角抿著笑意,將瓷杯重新放回在圓桌上,眸角溫柔,「好些了吧?」
陳銘燁不吭聲,只是點了點頭,似乎提不上勁來,頭靠在軟枕上,微眯著眼楮。
鐘靜好見他呼吸平穩,心中的不安也是平靜下來。
看著他安靜平和的神態,鐘靜好嘴角的笑意漸濃。她本是就在等著陳銘燁能夠醒過來,才不會讓她愧疚。
京城的大夫昨天才開的藥方子,今天陳銘燁就醒了過來,看來他病情治愈的可能性極高了,也不再需要沖喜了吧。她也就可以趁此機會,逃離這地位極不平等的高宅府邸了。
鐘靜好轉頭看著漸明的天色,滿門心思地想著偷跑出陳府的方法,卻是沒有發覺斜靠在床頭的人,正在默默地打量著她。
「你叫什麼名字?」
「嚇……呃,靜好。」鐘靜好被他突然開腔的問話嚇了一愣,心虛地低垂下腦袋。
「靜好。」陳銘燁沉眸看著她,輕聲吟道,「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可是這層意思?」
鐘靜好听著他的話,感覺有一股暖流涌上心頭,低聲回道︰「我倒是沒有想到在這個朝代也讀《詩經》。」
她這個名字是凝聚了父母溫柔的親情,不希望她能做出一番大事業,只想著她這輩子能平安寧靜的度過。
卻是沒想到她穿越到了古代,那現代的她呢?是不是消失了?
「這個朝代?」陳銘燁微微蹙眉,對她發出的感慨有些疑惑。
「嗯……」鐘靜好自知失言,趕緊補救道,「奴婢是說沒想到三少爺您年紀輕輕,卻是有學詩經。」
「在學塾,先生有教過。」陳銘燁淡淡笑道,「靜好,你說話挺有趣的,倒不像從一個小女童口中說出的。看你的模樣,年紀定是比我小吧。」
鐘靜好有些緊張地用腳尖磨了磨地面,她現在想著能心安理得的離開陳府了,倒是思想放松,多說多錯了。
陳銘燁見她局促神色,便緩聲道︰「靜好,我並無怪你的意思。」
「是。」鐘靜好低垂著頭,接而將圓桌上的半盞茶杯捧在手心中,重新放回檀木桌上,側頭望了一眼天色,「三少爺,現在天色也亮了,奴婢去大夫人那兒傳話,說您已是醒了。」
陳銘燁也望了眼窗外,朝她擺了擺手,算是答應了。
鐘靜好微微福了一福,頭也不敢再回,轉身大步出了廂房。
盛夏清晨,微熹初露,整個陳府宅院都處在一片迷霧蒙蒙中。清晨霧重,倒是能預見這一天的燦爛明媚天氣。
鐘靜好無心欣賞這碧湖石橋的荷花美景,低著頭,仔細認著腳下的路,小跑到了大夫人的洛紫苑。
「大清早的,跑這麼急做什麼?」
鐘靜好跑到前院的石洞門前時,迎面走來了身穿粉紅色襦裙的碧雲,她手捧著紅木食盤,神色有些不悅。
「碧雲,早。」鐘靜好咽了咽口水,緩了口氣道,「大夫人起了麼?」
「剛起。」碧雲高揚著頭,俯視地瞥了她一眼,「你這會兒不是應該在雅蘭苑當值麼?」
「三少爺醒過來了,我是來向大夫人通報的。」鐘靜好仰頭看著她,不卑不亢地說道。
「三少爺醒過來了?」碧雲聲調高了一度,瞪圓了眼楮,再次確認道。
鐘靜好看著碧雲急切的表情,心中也是猜到了她內心所想的七八分。現在進去通報給大夫人這個好消息的話,大夫人一高興,沒準兒就是有打賞。
她並不抱有討個賞錢的想法,只是想把陳銘燁醒了的消息告知沈秋月而已。還不如藉此做個順水人情,讓碧雲替她傳達,也省了她進廂房卑躬屈膝的看人臉色。
鐘靜好嘴角泛起甜笑,點了點頭,「是啊,三少爺確實是醒了過來,京城大夫的藥方子真是有效。碧雲,大夫人剛剛起床,大抵還在梳洗吧,我這會兒進去怕是會打擾她,不然你就幫我傳個話好麼?」
碧雲看著她天真無邪的神色,心想她今兒真是福運來了,踫到個這麼個無知的小丫頭,到手的鴨子居然白送給她。遂也柔和笑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幫你這麼個忙吧。」繼而把手中的食盤往鐘靜好手前送了送。
鐘靜好順勢接過食盤,看著木盤上一碗騰著熱氣的白粥羹,有些疑惑地看著碧雲。
「靜好,那你就把這個食盤送回到元廚子那兒去,說是大夫人讓他重新做過一碗小紅豆羹,要不甜微糯。」
「好。」鐘靜好點了點頭,看著碧雲快速的轉身,碎著腳步走到了廂房門口,直到背影消失在了團花錦格的門後。
鐘靜好才轉過身來,將手中的食盤捧好,朝著伙房走去。
剛剛一路過來的迷蒙霧色已是散去,陽光打在翠綠的楊柳葉上,含著露珠的晶瑩光芒,流轉著綺麗顏色,很是耀眼。
就像是不久便能擁有的自由前景般,五彩斑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