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靜好她們一入彌香苑的正堂內,便是見到一個身穿啞紅色的大袖襦裙的婦人坐在主座上,她外面披著一件薄薄的輕紗衣,梳得精致的堆雲髻間插一朵流蘇玉簪,那雙眼角往上飄的鳳眸冷冷地掃了她們一眼。
而陳宏瑜坐在婦人的身旁,見到她們倆進來時,嘴角勾起了邪笑。
鐘靜好面無表情地望著陳宏瑜,心中卻是嘲諷自己的命賤,被惡人騙進了虎口。而這個惡人卻是連偽裝下生病的模樣都不願意。
「葉姨娘,四少爺。」花英躬身行禮,可以听出明顯的聲音顫抖。
鐘靜好也是跟著行了個禮,嘴里含糊了一下,也算是請過安了。
「你們倆就是昨兒給宏瑜送糕點來的伙房丫鬟?」葉新玉用著鼻音哼道。
鐘靜好雙手規矩地交疊,望著葉新玉的鳳眸,沉靜地點了點頭。
她與花英並肩站著,可以清晰地听到花英 轆一聲咽下口水的聲音。她用余光觀察著花英,見她死死地低著頭,雙手手指緊緊地絞在一起。
鐘靜好這時真想拍拍花英的肩膀,安慰安慰她。這般遭人陷害的委屈,十歲的她是怎麼也想不通吧。元師傅在正院伙房那頭兒也是心疼焦急得很吧。
鐘靜好剛才在彌香苑的門口還有些害怕擔憂,但是真正進了廂房之後,看著氣勢凌人的兩人時,突然便是不緊張了,而是有些擰氣地守著自尊心,即便是再被踩到地板上,也不肯示弱的自尊心。
「你們居然這麼大膽子,敢弄有毒的東西給四少爺吃。你們是活膩了不成!」葉新玉本是端著滾金邊的青釉茶杯,此時重重地放在桌上。
開始了。
鐘靜好嘴角隱隱地往下一撇,眼神開始盯著那個茶杯。
「葉姨娘,奴婢沒有啊。奴婢怎麼敢拿有毒的東西給四少爺吃呢!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花英剛說了幾個字,顫抖的聲線一轉,變成了哭腔。
「哭什麼哭!話給我說清楚!」葉新玉見花英哭了,惡狠狠地凶道。
「奴婢,奴婢沒有……糕點,地上……」花英被她一嚇,語無倫次地說道。
「葉姨娘,」鐘靜好接過了話來,「四少爺今日貴體欠安,奴婢們也是關心著主子的,也虧著您差了我們來。現在見到四少爺膚色紅潤,精氣神十足,奴婢心中也是放心不少。」
言下之意很簡單。若是糕點有毒,陳宏瑜還能這麼健康地坐在這兒看笑話。
既然你們連一點表演天賦都沒有,也不能怪我們拆穿你。反正此回橫豎都要挨罰吧,索性說個痛快。
陳宏瑜听著鐘靜好的話,後知後覺地做出了捂肚子痛苦的表情。
「哼,那是四少爺有福氣,沒被你們給毒死。」葉新玉聲音微微小了一些。
「奴婢不敢。」鐘靜好微微行了禮,抬起眸,「正院伙房做出來的食物精美,更不會又讓人鬧肚子。而奴婢們在送糕點過來時,更是沒有動過手腳,而且……」
葉新玉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你們在路上耽擱了那麼久的時間,誰知道你們有沒有下毒?」
「原來您知道奴婢送糕點耽誤了時間啊。」鐘靜好臉色沉靜,轉頭望著還捂著肚子的陳宏瑜,「四少爺,昨日奴婢們來遲了,惹了您生氣。你打翻了糕點盤子,整盤的玲瓏點心都被摔到了地上。奴婢雖然是在事後清理了殘渣,但是奴婢粗心大意的,不知道有沒有遺漏下一兩塊,而被您……」
鐘靜好點到為止地閉上了嘴,自己卻是為自己所說的話嘆了口氣,看來她真的是活膩了。被這麼點小事誣陷,就有了逼上梁山、視死如歸的勇氣。
「你個下賤的丫鬟,真是不想活了麼!」葉新玉听到她這句話之後,便是氣得將那青釉茶杯往地上一掃, 當一聲,瓷杯碎了,清湯女敕茶濺了滿地板。
果然……
隨著這聲茶杯碎響,花英身子也跟著抖了一下,趕緊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然後焦急地看著仍是站著的鐘靜好,用眼神暗示她趕緊跪下來道歉求饒。
形勢比人強,鐘靜好也只得跟著跪在那茶水開始蔓延的青石地面上,腰背挺得筆直的,「葉姨娘,奴婢沒什麼見識,也不會說話。若是惹您生氣了,奴婢給您道歉。不過奴婢當時送來糕點時,四少爺的確是動了怒氣,並罰了奴婢們一頓。彌香苑當值的丫鬟們都可以作證。」
「你這話什麼意思?」葉新玉冷冷地哼道,「你們送糕點遲了,讓主子等著你們。還不該罰你們了?」
「奴婢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說明當時的情況而已。」鐘靜好應道。若是葉新玉要這麼斷章取義的理解,她也沒有辦法。
「娘,我說了這賤人嘴刁得很。」陳宏瑜用食指指著鐘靜好。
「下作的丫鬟。」葉新玉語氣很冷,隨即聲音放大,「你們昨日當值的,有看見那一幕麼?四少爺摔了糕點?」
鐘靜好暗自搖了搖頭,看來這葉新玉真是沒腦子,自己剛剛都承認了的事情,現在又裝腔作勢起來。
屋內短暫地沉默了幾秒之後,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們輕聲應道︰「沒看見。」
鐘靜好早就是料到了這指鹿為馬的境地,倒是花英在旁邊不可置信地倒抽了口氣。
葉新玉滿意地笑了笑,「看來你們除了在糕點里下毒之外,還會胡編亂造了啊。這正院伙房的下人們都是你們這樣沒規矩的麼。賤骨頭永遠是賤骨頭,既然正院那兒沒有管好,我作為這陳府的一個主子,也是有權利來教教你們。」
花英一听到葉新玉這般說,心中想起了碧玉的慘事,哭著磕頭道︰「奴婢不敢了。請主子饒了我吧。嗚嗚嗚……」
「煩死了,就知道哭,賤東西。」葉新玉厭煩地瞪了她一眼,快步起身,揚手狠狠甩了花英一個耳光。
花英身子骨小,被這耳光一甩,咚地趴在了地上,嘴里再嗚咽了幾聲,手突然一攤,就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