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後的雷陣雨來勢洶洶，前一秒還是晴朗天色，而過了一會兒便是嘩嘩落下，伴著雷聲閃電，將毫無準備的行人淋了個落湯雞。
鐘靜好手中拿著刺繡繃子，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清眸一抬，看著窗外的院子，雨點重重地砸下，滿地的沙石有些坑坑窪窪了。
針線再繡了幾針，鐘靜好也是沒了心思。索性站起身來，倚著窗台往外看，只見碧春打著油紙傘，快步地走進了院子。
「當值完了？」鐘靜好開了門，迎了上去。
「這雨下得太大了，大夫人讓我們先把活兒擱一下，等到下午天晴了後再去打掃。」碧春將油紙傘收好，往石階上靠去。
「看你褲腳都濕了。」鐘靜好彎子，想幫碧春拍拍褲腳的泥水。
「靜好，你身上傷還沒好呢。」碧春扶著她的手臂，不讓她彎腰，「大夫人不是讓你好好休息麼？」
「大夫人……」鐘靜好有些膽怯，「她今天在自己屋里麼？」
碧春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嘆了口氣，「靜好，你是想問三少爺今日如何了吧？」
鐘靜好難過地咬著下唇，神色憂慮，「三少爺還沒醒麼？」
「大夫人今天早上也是在雅蘭苑陪著，听著碧月她們談天，三少爺還是昏迷著呢。京城的大夫這回兒也是日夜在雅蘭苑守著了。」
「已經是昏迷三天了……」鐘靜好低頭喃喃自語，心里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喘不過氣來。
那日陳銘燁在彌香苑門口昏迷過去後，整個陳府都要急翻了天。
她看著沈秋月險些昏厥，葉姨娘和陳宏瑜又死咬著說陳銘燁昏迷與他們無關，不管不顧地哭鬧著。
鐘靜好愧疚難當，是自己膽小怕事，才讓碧春去找陳銘燁求救的。如今陳銘燁病發昏迷，自己難逃其咎，便是同沈秋月說了個大概實情。
本是以為沈秋月如此護子心切，她定是逃不過一頓板子。
卻沒有想到沈秋月只是免了她的近身丫鬟的職位，也不再安排她其他的活兒，就讓她在陳府呆著，等到鐘家人來接她回去為止。
鐘靜好記得沈秋月似乎一夜蒼老了十歲，但鳳眸間的精明不減。不由地猜想，沈秋月其實早就知道了實情，要在彌香苑內安排個眼線是簡單不過的事情。
沈秋月能在這時候忍著葉新玉的胡作非為，也是因為月兌不開身去與她斗吧。若是陳銘燁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葉新玉今後的日子應該會很難過吧。
「想什麼呢？眼神都發直了。」碧春一面用濕布抹著褲腳，一面問道。
「呃，沒事。」鐘靜好無力地笑了笑。
「今天藥敷了麼？」
「敷了。」鐘靜好揉了揉腰椎。
「你不是不喜歡做女紅麼？」碧春拾起她的刺繡棚子。
「呆在屋里無聊得緊。」鐘靜好聳聳肩膀。
「啊，對了。」碧春眸子一亮，「告訴你個好消息，今兒我看到了劉大哥了。」
「然後呢？」鐘靜好不解。
「他是之前大夫人派著去秀蓉城鐘家的啊，他回程時趕在前頭給陳府回信兒呢。鐘家的人肯定也是不遠了，你馬上就能夠回秀蓉城了。怎麼樣，開心吧？」
鐘靜好神色頓時一僵。鐘家人這麼快就來了？
「不高興麼？」碧春看著她僵硬的姿勢，像是被點穴了般。
鐘靜好干笑了一聲，便無了聲息。過了半響，怕碧春起疑心，便解釋道︰「我能夠回到鐘家去，自然是高興啊。只是三少爺還沒醒，我覺得過意不去。」
「哎，三少爺會沒事的。」碧春也跟著她嘆了口氣，「不過我剛剛回來的時候，好像看到劉媒婆來府里了，下這麼大的雨還出門，是不是三少爺的婚事有了著落了啊？」
「真的麼？」鐘靜好眉頭一挑，心情復雜地問道。
漸漸地，烏雲散去，耀眼的陽光又重新普照大地。鐘靜好送了碧春再次出門當值後，思緒很亂，腦袋里充斥著一堆的麻煩事，讓她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個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鐘靜好手中的棚子仍是只繡了幾針，久坐著姿勢不動，腰椎隱隱地作痛。
在封閉的陳府里，流言傳開的速度有時極快。
月上柳梢，屋里當值的丫鬟都回了屋子，三言兩語地說了開。
「你听說了麼？劉媒婆下午去找大夫人了，說是虹鳳城里實在找不到願意沖喜的合適姑娘家了。」碧霞將手中的油狀膏體小心抹開在臉上。
「是啊。你也听說了啊，看來這事兒是真的了。」碧杏有些興奮地拍拍大腿，「大夫人都急得不行了，京城的大夫都請了，還是沒治好三少爺的病。大夫人就盼著能找到個沖喜新娘來了，這府外頭沒有姑娘願意，劉媒婆便是建議大夫人從府里丫鬟找個合適的。」
「真的麼？」碧花睜大了眼楮。
鐘靜好听完之後，抓著棚子的手也抖了抖。
「那是做正房夫人麼？」碧花的身子往碧杏方向挪了挪。
「哪能啊，自然是當妾室了。」碧杏搖了搖頭。
碧花有些失望，「我還以為同鐘家那小姐一樣，是做正房呢。這樣子去沖喜，我們若是合適的話，不是虧了。」
碧杏輕輕地一笑，「那也要看你合適不。」
「倘若是沖喜成了，榮華富貴于一身。就算是沖喜不成，這輩子的吃穿也是不用愁了。」碧霞嘴里嗑著葵花籽，「無論如何，也是好過我們伺候人的丫鬟活兒吧。我們都是給賣到陳府來的，要麼就是家生子，一輩子多半也是離不開陳府的。我倒是覺得這是個好事兒。」
眾丫鬟們一听她這般一說，都是靜了下來，心中也暗自開始計算起來。
鐘靜好坐在了床鋪側角，低垂著頭，手中拿著針線，歪歪扭扭地學著女紅。她不想參與這類的話題，但是那日陳銘燁痛苦的神情閃過她的腦海，心中卻還是愧疚。
「靜好，你是怎麼想的？」碧春轉過頭來，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