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學方呀!」
霍光德點頭︰「沒錯,是肖學方,可肖學方跟咱學院的現任當權派是什麼關系你們知道嗎?同學!大學的,一個宿舍里住了四年,關系可不一般。雖然肖學方是逍遙派,可要真把他弄垮了,說不定就能從他那兒打開一個缺口,趁勢徹底摧毀走資派的大本營!」
「對!」有人附和著,「集中優勢兵力,攻擊薄弱環節!」
霍光德臉上露出電影里運籌帷幄的首長們所特有的那種微笑。
其實當初牛大姐偶然提起葡萄糖這件事的時候,霍光德心里就像被蚊子叮了似的,一激靈。先是一個模糊的人影在他眼前晃動,後來,人影不見了,卻生出了這個順藤模瓜、老鼠拖楔子的計策。而恰恰是這個計策,說服了「紅纓槍」的戰友們,決定拿肖學方開刀。
霍光德心里的人影,就是林儀。
霍光德對林儀的關注源自多年前的一次偶然。那時,林儀和肖學方新婚不久,剛搬到他的隔壁。肖學方從小在江蘇長大,夏天習慣了天天擦澡沖涼。可那會兒每個教工每月只配發四張澡票,不夠他用的。為此,他決定在自家窗戶前邊接出一個洗澡的棚子。肖學方是個讀書人,費好大勁兒找了些碎磚破木頭回來,卻不知如何下手。熱心的霍光德看見了,便過來幫忙。一天的功夫,澡棚子搭好了,像模像樣地用鐵篦子做了扇門,四周用麻袋布簾一圍,既遮眼又透風。肖學方樂得一個勁兒道謝,還專門把霍光德兩口子請過來吃了頓飯。飯桌上肖學方就說,這澡棚子雖說搭在我們家,可以後你們想洗就過來,別客氣。霍光德原本就不是會客氣的主兒,听他這麼說也就沒推辭。
沒過多久,連續幾天悶熱難耐,澡棚子的使用頻率明顯增加了。這天傍晚,正趕上肖學方加班做實驗,挺著個大肚子的林儀實在熱得難熬,便自己溫了盆水端進澡棚子里。不想她剛除去身上的衣服,霍光德推門闖進來。林儀尖叫一聲轉過身去,捂住前身直哆嗦。霍光德嘴里一通道歉,可眼楮卻盯在林儀身上挪不開。那時的林儀已經被肚子里的紅軍撐得沒了身段,但皮膚卻變得比平時更加細膩潤澤,加上她羞怯汗顏的姿態,直看得霍光德六神無主,腿腳不听使喚。直到林儀怯生生地說你快出去呀,霍光德這才猛醒了似的轉身跑開。
這事兒林儀和霍光德都沒跟別人提過,林儀一度見著霍光德就不免臉紅,可她覺得那畢竟是個意外,人家也不是成心的,只能自認倒霉。時間一長她也就漸漸忘了,或者說再也不願意想起來。
霍光德平時給人的印象就是個粗人,對這次意外他更是顯得沒往心里去,見著林儀兩口子還像以前似的大大咧咧開玩笑。這使林儀更加相信,人家根本沒覺得什麼,自己也就不必再瞎琢磨了。可她哪兒知道,從那天開始,霍光德心里落下了病。
霍光德的父親是日偽時期地下黨的交通員,當年在天橋一帶開了爿干果店做掩護,平日里結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哥們兒弟兄。後來組織里出了叛徒,他父親犧牲了,母親帶著他東躲西藏。又過了一年,母親染病身亡,霍光德成了孤兒。父親生前有個拉洋車的哥們兒,偶然在街上遇見淪為乞兒的霍光德,看在過去老哥們兒的份兒上收養了他。再往後,他也拉上了洋車,直到北平解放。抗美援朝的時候,霍光德報名參加了志願軍,領導看他見多識廣、聰明伶俐,便派他到後勤部門學開車。不想手藝剛一學會,三八線那邊就停戰了。志願軍戰士霍光德連槍響都沒听見,就戴著大紅花昂首凱旋。幾年之後,霍光德光榮退伍,正趕上學院剛成立需要人,他就被分來了。和他一起分來的還有一台「嘎斯」牌卡車,也是從朝鮮前線退役的。從此,霍光德不僅成了學院的元老,更因為手里的方向盤而備受器重。
工作穩定下來之後,組織上出于關心愛護,幫他物色了一個老婆。這姑娘是學院黨總支書記的親戚,大老遠從安徽農村投奔過來。書記正發愁如何打發,夫人在枕頭邊給他出了個主意。于是,這個大字不識、純樸粗壯的農家丫頭,便成了霍光德的老婆。對這個安排,霍光德實在是哭笑不得。心里不樂意,嘴上還得感謝組織關心。說起來他這老婆長相倒不十分寒磣,圓臉蛋,圓眼楮,圓嘴唇,瞧上去像個年畫兒上的人,喜氣洋洋的。可鞋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新婚當夜,霍光德便發現了她身上的異樣。一是她腿上長毛,又長又粗,從膝蓋下邊一直到腳脖子上全是,模上去心里直硌硬。二是她身上有疙瘩,密密麻麻的,快趕上砂紙了。這第三樣兒最叫他受不了,腋臭!到夏天往床上一躺,就跟掉進狐狸洞里似的,一夜下來燻得他腦仁直疼。天長日久,霍光德實在不堪忍受,硬把她拽到醫院,讓大夫給開了一刀。不想胳肢窩里沒味兒了,卻轉到了大腿根兒上。這下可好,別人誰都聞不著,全留著他一人享受。霍光德恨得咬牙切齒,心里對總支書記連咒帶罵,從此再沒給過老婆好臉子,後來倆人索性分了床,杜絕了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