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紅軍這才抬頭看看林儀,她發現自從得病以來,母親臉上第一次有了些紅暈。她本想說點兒叫她高興的,可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結唄,跟我說干嗎?」
林儀呆住了,像所有女人遇到尷尬時那樣,輕輕捋了捋額前的一縷頭發。
肖紅軍看著她,心里有些後悔,可又不知該怎麼辦。
又過了很久,林儀才說︰「往後,你們得叫他爸了。行嗎?」
肖紅軍又垂下頭,使勁搓手。
「問你呢?行嗎?」
「……。您跟紅兵說吧。」
林儀顯得有些失望,伸出手來看著,似乎在琢磨上面的紋路,「其實,家里有了他,往後你們倆就能多個人照顧。……」
肖紅軍咳嗽了一聲。她連忙掩住嘴,看看母親,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林儀淒然地盯著她,想了想,小聲說︰「把紅兵叫來。」
肖紅軍忽然覺得心有不忍,「甭叫了,回頭我跟她說。」
「把紅兵叫來。」林儀堅持地。
肖紅軍見她生氣了,便轉身出去,「紅兵,媽叫你呢。」
張一達看著肖紅兵跑進里屋,轉頭探詢地望過來。
肖紅軍躲開他的目光,「我 吧。」
那天的面條 得很細,吃飯的時候張一達一個勁兒夸獎紅軍的手藝。
張一達和林儀沒舉行婚禮,倆人商量來商量去覺得實在沒人好請,也不必讓誰知道。
林儀的介紹信是小喬幫著開出來的,她這會兒已經是廠辦主任了。她盯著林儀看了半天,在介紹信上蓋了章,欷歔不已,「不是我說你,林儀,你可夠有福氣的。」
林儀想了想,不知這話是指自己死了個反革命丈夫,還是指嫁給好人緣的張一達。
「過來吃糖吧。」
「不用,你帶幾塊兒過來就行了。這陣子,誰有心思湊這熱鬧呀?」
林儀想想也是,更下決心一切從簡,悄悄了事。
張一達只花了兩個小時就把自己的家當搬完了。那些東西堆在牆根上,根本稱不上是家當,更像是些行李,看上去就像家里來了個路過小住的親戚。張一達見林儀驚訝地盯著自己的那幾件東西,笑著解釋,過去不止這些,有好多書,後來怕惹事兒,就搬到郊區一親戚家去了。
「當時干嗎不燒了?藏著早晚還得惹事兒。」林儀問。
「……,沒舍得。以後再說吧。」
張一達搬過來那天,肖紅軍故意約上霍強到學院北邊的蘆葦塘玩兒冰去了,直到天黑了才回來。
林儀沒訓她,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桌上擺著盤從飯館買回來的粉腸,一個咸鴨蛋切成了四塊兒,上面還撒了些辣椒末。每人跟前都擺了個酒杯,肖紅軍覺得奇怪,端起來舌忝了舌忝,才知道是白水。
林儀端著酒杯,眼楮看著盤子里的菜,也不知是對誰說︰「往後,得管他叫爸,听見了嗎?」
肖紅兵坐在張一達懷里,仰頭看看他,清脆地喊了一聲。
張一達謙遜地笑笑,伸筷子給肖紅軍夾了一塊兒咸鴨蛋。
林儀盯著肖紅軍,等她也叫。可肖紅軍沒吭聲,低頭去啃咸鴨蛋。那只鴨蛋腌得特咸,再加上辣椒末,嗆得她馬上流出淚來。
張一達豁達地笑笑,「你就別難為紅軍了。還叫叔叔,啊?」
肖紅軍仍然沒吭聲,幾口扒拉完一碗飯,把筷子一扔,「我找霍強有點兒事兒。」
林儀本想發脾氣,卻被張一達悄悄按住了,二人沉默地看著她跑出門。
肖紅軍剛跑出家門,險些被腳下的一團東西絆倒。仔細一看,原來是霍強。
「你……,怎麼出來啦?你媽不是……」霍強對肖紅軍的突然出現顯然感到意外。
「少問,走。」
「哎,上哪兒呀?」
「跟你說少問!」
霍強不敢再問,乖乖跟著肖紅軍走了。
一路上,霍強在黑暗里揣摩著她,一聲沒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