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張一達在干校得了肝炎,為防止傳染,他被送回家治病。林儀像盼著了救星,就指望張一達能幫她想出辦法來管教女兒。
「這孩子老這樣可不行。」她對張一達說。
張一達雖然嘴里答應了,可實際上他心里也沒什麼譜,更不知該從哪兒入手。林儀給他講完肖紅兵那陣子的情形後,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杜絕她與霍光德的來往。為此,他決定和林儀一起跟肖紅兵好好談一次。
林儀性急,一上來就直戳戳地說︰「紅兵,以後放學直接回家,別在外邊兒瘋,尤其不許上隔壁去。听見沒有?」
「干嗎呀?」
「什麼干嗎?不許就是不許。」
「憑什麼呀?你不也去了嗎?」肖紅兵反抗著。
張一達伸手攔住林儀,把肖紅兵摟到懷里,「紅兵,听我跟你說啊。你媽不叫你去都是為你好,你甭看隔壁那人好像挺能跟你玩兒到一塊兒的,其實他一肚子壞水,不是什麼好人。當初……」
「我不!」肖紅兵堅決地,「我就跟他玩兒。」
「紅兵!」
「你听我說紅兵,你們在學校不也天天都講階級斗爭嗎?老師是不是提醒你們要擦亮眼楮,認清階級敵人的陰謀詭計呀?哎,你呢,就得從現在開始學著認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要不……」
「霍叔不是壞人!」肖紅兵打斷他。
「怎麼不是壞人吶?要不是壞人怎麼會那麼多人批斗他呀?還把他弄到干校去勞動改造,還砸他們家玻璃,在他們家門口貼大標語。那上邊不是寫著呢嗎?徹底打倒‘五一六’分子霍光德,讓他永世不得翻身,是不是這麼寫的?」
「……。那,你不是也去干校了嗎?咱不是都去了嗎?咱也是壞人哪?」
「咱不一樣。咱家人天天在一塊兒,你媽、你姐全都護著你,有好吃的讓你吃,你得了病照顧你,你說她們是不是好人呢?」
「霍叔也護著我,也給我好吃的,連酒都讓我喝。」
張一達和林儀都是一驚。
「他……,還讓你學喝酒?」林儀瞪大眼問。
「你看,這就更說明他不是好人了。你看誰家孩子小小年紀就喝酒呀?他這就是教你學壞,把你往歪路上帶。紅兵,你要跟他學呀,以後也得跟他一樣,誰見了你都欺負你。你呢,挨了欺負還沒人管,說這孩子不學好,活該。到那時候,沒人跟你好,同學老師都不跟你說話,不跟你玩兒。你想想,你得多難受啊?」
「他們都喜歡跟我玩兒,都怕我,誰也不敢欺負我。」
「那是因為……」
「得,得,」林儀失去了耐性,「甭跟她廢那麼多話,以後你要再敢找他玩兒,就等著挨打吧!」她威脅道。
肖紅兵毫不退縮,惡狠狠地瞪著母親。
談話失敗了,肖紅兵依然經常跑去找霍光德,只是為了避開家人的監視不再走前門了,每次都繞到房後,翻窗而入。
為這事兒,林儀狠狠揍了她兩次,肖紅軍也故意不搭理她,全家上下沒一張好臉子。可這些都不能使肖紅兵回心轉意,像著魔似的認準了霍光德。
「你說他給咱紅兵下什麼藥了,讓她迷成這樣?」林儀憂心忡忡地問張一達。
張一達沉著臉,猶豫了一陣才低聲說︰「要說起來,你那會兒就不該答應學校幫著照顧他。孩子知道什麼?還不是跟著大人學?」
「……。你那意思,是我教給她的?」
「那倒不是。不過她看你那樣,心里起碼就沒什麼坎兒了。再加上他們倆在干校那會兒就玩兒得挺投脾氣,那姓霍的還……,還救過她。」
「她那麼小,能知道救沒救她的事兒?」
「她不知道,那姓霍的不會說呀?唉,我就是一直沒想明白,他在紅兵身上這麼用心,到底想使什麼壞?」
「難說,有時候我也想,可能人家就是喜歡跟孩子玩兒,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