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雪兒的一聲呼喚,無異于在董平的心上狠狠地捅了一刀,那種感覺,真的是痛徹心肺。
董平猛地一翻身,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傷風發熱,董平滿臉燒的通紅,眼楮也是紅紅的,呆呆地盯著屋頂,感覺就像要滴出血來。
「滾!馬上給我滾!」董平暗啞著喉嚨,沉聲說道︰「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茜雪兒心里猛地一激靈,糟糕,這個「目標情人」是返回二十一世紀的最後一次機會呀,我怎麼可以在這個自戀狂面前,呼喚武松哥哥的名字,董平不會原諒我的,我的‘目標情人’馬上就要消失了嗎?媽媽,我要回家!
「對不起,董平哥哥,對不起……」茜雪兒急忙起身,一邊手忙腳亂的整理自己的衣服,一邊不時用小手輕輕撫模董平滾燙的臉頰,再次哀求道︰「對不起,給我點時間,我會忘掉他,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滾呀!」董平突然咆哮道,連續幾拳砸在床欄上,床邊四根雕花的柱子應聲而斷,床頂部的帳幔垮塌下來,嚴嚴實實的蓋住了兩人,茜雪兒看不到董平的臉,感覺到董平很憤怒,只是不知道,董平也和自己一樣,一半是屈辱,一般是悲傷,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可兒帶著一班小丫頭闖了進來,見茜雪兒掩面哭泣著奔出門去,也顧不上理她,急忙去看自己的平少爺,手一觸及董平的身體,見燒的火炭一般,眼淚頓時就一滴一滴的流了下來,急忙整理床鋪,幫董平睡得舒服點,對小丫頭道︰「快傳管家,讓他派車去接司徒大夫,快點!」
出了董平家的大門,茜雪兒這才想起,自己已經無家可歸了,大和尚已經知道自己是女人,自己總不能再賴在寺院里不走,那樣大和尚會很為難吧?看看天就快黑了,身上除了武松哥哥的一雙舊襪子,再無分文,想找個當鋪把頭上的簪子當掉,好去住店,可是走了一圈,也沒發現一家當鋪的門是開著的。完全是無意識的在「醉風月」客棧門前停了下來,這客店是西門慶的本錢,自己和掌櫃的有過一面之緣,可不可以用簪子抵押,暫時先住上一晚上呢?
在門口徘徊了好幾趟,還是不敢進去,因為,茜雪兒顧慮,自己當時是在打了西門慶的情況下離開客棧的。
「茜雪兒姑娘,有什麼事要小老兒幫忙嗎?」。
由于正在想心事,听到有人問,茜雪兒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見問話的正是店掌櫃的,連忙問道︰「掌櫃的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包丟了,沒銀子住店,可不可以在你這里暫居一晚上?對了,這支簪子就當做抵押吧。」
「姑娘請進來說話吧。」掌櫃的對茜雪兒很是恭敬,沒有接茜雪兒手中的簪子,而是側身退著把茜雪兒引到西門慶的房間門口,打開房門道︰「姑娘暫時在這里歇息吧,除了幫人訴訟需要來京城,大官人很少來這里住,一年到頭這房間基本上都空著。」
這是一個豪華套間,里邊臥室,起居室,洗浴間很齊全。掌櫃的親自為茜雪兒準備了熱水,並且在浴桶里撒上茉莉花兒和玫瑰花瓣。
有錢就是好呀,可以舒舒服服的享受生活。茜雪兒感慨道。由于身心俱疲,茜雪兒在浴桶里泡了很久,直到覺得水涼了,這才起身穿好衣服。
董平似乎燒得很厲害,不過,他身邊丫鬟佣人成群,自然不會有什麼事情。茜雪兒忍不住為自己的行為深深懊悔,為什麼要去惹怒董平?是他不夠迷人,還是對自己不夠好?心里很明白,自戀自大的董平,絕對不會再給自己機會。
爸爸、媽媽,今生今世,茜雪兒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還是早上在董平家吃了點東西,在大街上晃悠了一天,這會兒早餓了。茜雪兒打開房門,站在樓道上往下面的大廳望去,正猶豫著,想要叫碗粥喝,就見掌櫃的叫喊店小二,不一會兒,店小二就托著一個條盤出來,掌櫃的接過條盤,親自送上樓來,笑吟吟地對茜雪兒道︰「上次姑娘在這里用膳時,大官人特別囑咐過,茜雪兒姑娘喜歡吃栗子糕,雲片桂魚,三鮮蒸餃,還有蓮子羹,不知道小人有沒有記錯。」
茜雪兒听了好一陣愣怔。傻乎乎的由著掌櫃的布好碗筷,擺上小吃,招呼自己坐下享用,然後,又退著出門,順手把門拉上。
喝了一口蓮子羹,下意識的望了望腳下的樓板,上面的血跡早已經清理干淨,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因為這房間久不住人,一直封閉著的原因,茜雪兒總覺得空氣中,依然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
已經沒有一丁點食欲,擱下碗,起身閂好門。茜雪兒進臥室躺在大床上,閉上眼楮,把自己來北宋的所有經歷梳理了一遍,突然發現,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伸手幫助自己的總是西門慶,對自己體貼入微的,也還是西門慶,當然,自己傷害最深的,依然是西門慶。呼吸著淡淡的血腥味,茜雪兒自語著,這是西門慶的味道,輕輕地閉上眼楮,西門慶在「輕歌曼舞」歌舞坊的舞台上,英俊迷人的笑臉,以及額頭流血躺在地板上的情景,就交叉出現在腦海里,耳邊一直響著自己的聲音︰「你去死吧,死烏龜王八蛋,別讓我再見到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卻又沉入夢中。
茜雪兒牽著武松哥哥的手,跟在運銀車隊的後面,心兒就像撲閃著翅膀的小鳥兒,一路山山水水……突然,一個美艷驚人的女子從霧靄里走來,徑直在武松哥哥面前停下,雙手摟住武松哥哥的脖子,腳尖慢慢踮起,兩個人就像演偶像劇一般的,深情地擁吻……
「不要,武松哥哥,你答應過茜雪兒,只要茜雪兒願意,你會一直照顧茜雪兒的。」茜雪兒哭泣道。
「呵呵呵,你見過這天底下哪個男人只為一個女人活著?我可以只愛你一個人,但是,我也得安慰一下那些愛我的女子吧,要不然,那些女子豈不可憐。」怎麼是「風流王子」董平的聲音?
「這天底下當然有只為一個女人活著的男人。」茜雪兒神情落寞的說道︰「可惜,不是為我。」
董平一掌推開茜雪兒,怒道︰「你是說武松那廝嗎?你也知道那廝並不是為你活著……」
「董平哥哥,給我點時間,我會忘掉他……」
「滾,馬上給我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茜雪兒掩面哭泣著跑出門,來到一個廢棄的歌舞坊,站在空無一人的舞台上放聲痛哭。哭聲在四壁踫撞之後,交匯在一起,嗚嗚咽咽,好不淒慘。
「姑娘並沒有忘記西門慶,對吧?我們初次邂逅相遇的場景,被姑娘在這個舞台上再現,所不同的是,這次想要‘非禮’姑娘的,卻不再是那個肥豬頭,而是深深愛著你的大哥哥。」
西門慶微笑著,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依然是那麼煽情,只見他豐姿綽約的朝茜雪兒走來,迷人的桃花眼對茜雪兒輕輕一眨,然後,俯來,捧起茜雪兒的小臉,溫柔地吻住了茜雪兒的櫻唇……
不,不可以,我茜雪兒怎麼可以和「天下第一婬棍」攪合在一起?這事情要是傳到二十一世紀,認識不認識茜雪兒的人都得笑死。
茜雪兒拼命掙扎著,舉起酒壺,對著西門慶的額頭,狠狠地砸去,西門慶緩緩地倒在地上,鮮紅的血液頓時涌了出來,蚯蚓似地在西門慶英俊帥氣的臉龐上流淌……
茜雪兒一聲驚叫,從夢中驚醒,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道,使茜雪兒繼續沉侵在夢魔中,已是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夢還是醒。
征服「打虎英雄」武松失敗。
征服「義勇雙槍將,風流萬戶侯」董平失敗。
「征服之旅」已經全盤告負,回家的路已經對茜雪兒封閉。在北宋,我茜雪兒應該怎麼生活下去?
第二天一打開門,掌櫃的就帶著店小二上來侍候,店小二端著洗臉水,掌櫃的用條盤送來早點——四色小蒸餃,三色點心,養顏黍米羹。
看店小二收拾了昨天的食品退出門去,掌櫃的問道︰「茜雪兒姑娘,是小店的東西不合口味嗎?」。
「不是,是想起那天失手打了大官人,心里難受,不想吃……」話一出口,茜雪兒自己也驚呆了,老天,你在胡說什麼呀?為西門慶?心痛的連飯也不想吃了?是不是有病了?沒發燒吧?西門慶可是,可是,「天下第一婬棍」哦……
「哦,你看我這人年紀大了,記性也差,大官人臨走前給茜雪兒姑娘留下一封信,說是如果姑娘三天內來店里,就交給姑娘,如果沒來,就燒掉,我把信收在賬本里,卻給忘了,正好姑娘來了,我去拿給姑娘看看。」
「茜雪兒姑娘︰西門慶不辭而別,不知道是不是你所希望的?西門慶走得很傷感,很痛,不是頭痛,而是因為冒犯了姑娘,自覺無顏再面對姑娘。
我已吩咐老管家幫忙照顧姑娘,姑娘如果有什麼需要就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吧,雖然我不知道姑娘來自哪里,但是,我能感覺到,姑娘很孤獨……
每次听到姑娘罵我……心里真的好後悔,為什麼要有那麼多的經歷,如果早知道,今生會和姑娘相遇,西門慶真的很希望,自己的感情干干淨淨……
想你,想你,真的好想你……明知道你不會來,卻還是留下這封信,就當是安慰自己吧,有希望總比絕望好吧。或許,你願意做我的,最後一個女人。
你來,還是不來,我都在那個小屋,等你……」
工整的小楷,雖然是繁體字,半猜半看,茜雪兒也看懂了八九分。呵,呵呵,西門慶還真是情場高手哦,和我玩這個,到底是有名的律師哦,很有文采,本姑娘差點就被感動了……茜雪兒故作輕松的在心里調侃著,讀到「你來,或是不來,我都在那個小屋,等你……」突然一陣心酸,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般的,一串一串的流了下來。
什麼好漢,什麼婬棍,茜雪兒,我不管他是什麼,只要他把我放在心上,只要他疼我,愛我,就是最好的情人!
「他說三天內,給我嗎?」。茜雪兒問道。
「是,大官人說,如果姑娘三天內不來這里,就把信燒掉。」掌櫃的,也就是西門慶家的老管家接著說道︰「小老兒跟了大官人二十多年,從小看著大官人長大,大官人一直是被那些女人們寵著,哄著,從來沒有像對姑娘這樣……大官人寫這信時已經迷迷糊糊,所以,從晚上一直寫到第二天早上,寫完就乘車走了,我听送大官人的馬師傅說,大官人在大名府就暈了過去,多虧了一位姑娘相助……」
是嗎,那個女子就是冷秋月吧?難怪西門慶在拍下那朵絹花時要說「我本想把它收回來,送給在我最痛苦無助的時候,用愛溫暖過我的那個女子,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送出去的心,是否還可以收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