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在听到她讓葉雪梅打開盒子的話時,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精致木盒里所裝的廉價物品,被這些人看到了還不打緊,若是葉雪梅說出就是她當初賞的,那這麼多年來她努力在岳老爺面前維持的賢惠形象可就要打折扣了。但一想到在雲楓閣里如婉對她的肯定眼神,還有如媽以前的那些功績,她又認定所藏之物一定在葉雪梅的包袱里。只要等印章一露出來,她先開口堵了葉雪梅的口,那一切就在她的掌控中了。有了這一層心思,陳氏就覺得沒什麼好顧忌的了。她笑著看向葉雪梅,和藹地說道︰「如媽說的有道理,就讓那些猜疑葉姨娘的人看看,也省得他們在背後議論。」
因為老爺的在場,陳氏的話語又回復了以前的親切和藹。為了維持她在老爺心目中的賢良大度,自是要把這一切的起因說成是有好事者對葉雪梅這個剛入府的姨娘的猜疑了。下人們中總有些不服新主子的,悄悄地在背地里挑起些事端,這也是大戶人家常有的事。
「這……」葉雪梅像是有什麼苦衷,為難地看向陳氏,有些遲疑地問了她一句,「姨夫人想讓大家看一看這里面的東西?」
看到陳氏緊緊盯著木盒的銳利眼神,葉雪梅在心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陳氏母子倆對自己的心思還真是千差萬別,岳雲峰一門心思地想得到自己,而這個陳氏竟然這麼迫切想要趕走自己。是因為自己砸了岳雲峰?還是因為害怕自己對善良溫順的岳雲痕產生影響?抑或者兩者兼有之?只是她也太過自負了,就那麼肯定東西就一定在這個盒子里,竟然連可能當眾自毀自己多年掙下的好名聲都不顧。
「葉姨娘不敢打開,莫不是那翡翠印章真的就在里面?」如媽的態度有些急切,幾次摩拳擦掌欲要上前去打開葉雪梅面前的盒子,只是礙于岳老爺在場而不敢輕舉妄動。
「放肆!」一直不曾開口的岳老爺大聲地呵斥了如媽一句,嚇得如媽臉色一下白了許多。若不是看在兒子的面上,加上對葉雪梅的好印象,他哪里會帶著病坐在這兒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其實這個盒子連同里面的東西都是我入府第一天姨夫人賞的,我是怕姨夫人未必想讓別人看到。」葉雪梅輕輕地打開盒蓋,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銀簪子和耳墜,又讓盒子側躺著露出空空的底部。
屋外站在前排的丫環僕婦們見了一片嘩然,她們沒有看到什麼翡翠印章,倒是見識到了當初如姝一路捧著去雲楓閣的好東西,原來竟是些這樣的低劣貨,姨夫人當真高明。
如媽還在疑惑事情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陳氏卻是臉色煞白,驚恐萬分。她萬萬沒想到今日會偷雞不成反蝕了米,自討苦吃地主動讓葉雪梅給擺了一道兒。而要命的是,她的那個管家印章要是被葉雪梅有意藏起來,那可怎麼辦?一向精明的自己怎麼當初就鬼迷了心忘記了考慮一下後果呢?再看看岳老爺那皺著的眉頭,她也只得暫時把那印章的事兒先放一邊兒了,先想法兒補救現場才最關鍵。現在還是她求老爺的關鍵時刻,許是因為她在他面前表現出的關懷備至和對岳雲痕小妾的大方,這兩日他的口風已經有些松動。只要再在他面前做點功夫,填房的事兒應該就能成了,等到被扶正了,她就是堂堂堂正正的岳家夫人了,前面再不用加那個討厭的姨字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再愛財的她也得舍了那支綠翡翠簪子,保了自己的好形象。
「如姝,這是怎麼回事?」陳氏沉下臉呵斥立在身後的如姝,「我上次讓你拿去的不是給老爺過了目的綠翡翠簪子嗎?你怎麼竟把我賞給下人們的東西給送去了?真是辦事太不仔細了。」
「奴婢該死,都怪奴婢一時大意,竟然把東西給拿錯了。」如姝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十分熟練地把責任全攬在了自己的頭上。受陳氏的抬舉,如姝在她身邊做了十來年的大丫環。比起別的主子身邊的大丫環,她做的最多的便是及時接演主子給她安排好的角色,努力地把每一出戲演好。雖然她很厭煩,面對像葉雪梅這樣的人時很有些不安與愧疚,但這是命,是她不能改變只能默默接受的命。
「那還不快去把那支簪子拿來。」陳氏極為生氣地對著如姝喝罵了一聲,回頭帶著歉意地笑著對葉雪梅說,「這可真是個天大的誤會,不過還好,要不是今天這場誤會,倒是讓如姝那死丫頭一時的疏忽,壞了咱娘倆兒的感情。」
「老爺,你說是不是。」陳氏討好地問向有些不悅的岳老爺。因為陳氏的手段高明,岳老爺一直深信陳氏是個既賢又能還深明大義的女人,經過她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解釋,他的眉頭便慢慢地舒展開來,滿意地點了點頭。他也覺得,一向處處為兒子著想的陳氏,不會對他好不容易才納下的小妾行出如此有辱身份的舉止,那她豈不是太讓自己失望了?
那支綠翡翠簪子是陳氏的心愛之物,當初之所以選擇把它拿到老爺面前,就是想在他未去之前做最後一搏,讓他因為自己對岳雲痕小妾的大方所表現出來的大度賢慧而一時高興,臨死前能早點簽下那份扶正文書。如今真的忍痛割愛把它送出,陳氏的心如被刀剜了一般生疼。她在心里暗罵著葉雪梅卑鄙無恥,不停地暗叫著遲早要把它奪回來,還要讓葉雪梅好好地嘗嘗自己的那些手段。
「既然真相已經揭曉,二娘剛才所說之事……」岳雲痕看向陳氏淡淡地開了口。陳氏所為越來越肆無忌憚,越來越讓他心寒,她竟然還要這樣一個個逼走他身邊之人。
「什麼事?」岳老爺看了一眼岳雲痕異于平常的神態,轉頭看向陳氏奇怪地問道。
「哦,這可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陳氏用極深的笑意來掩飾內心的痛楚,這才剛剛舍了一支心愛的綠翡翠簪子,現在這個一向軟弱不喜做生意的岳雲痕竟然破天荒地又向她索要起了鋪面。他以前都是由自己打發的,從沒開口討要個東西,這也是最令自己滿意的。可是,剛才當著那麼多下人的面兒,她已經滿口應承了,現在想反悔已是不可能了,好在剛才只答應了鋪面支出與收入完全歸岳雲痕所有,並沒有指明是哪一處,為了牢牢地守住所有的利益,她要努力把損失降到最低。
「我勸著大少爺有時間多去接觸一下生意上的事。大少爺已經答應了,說是因為剛剛開始接觸,想拿咱布莊斜對面的那個珠花鋪做個試手。老爺您說,大少爺終于願意幫著操心那些生意上的事兒,這算不算是好事?」陳氏強忍住內心的憤恨,變被動為主動,言語間完全是她的好一番好意。她搜腸刮肚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了岳氏布莊斜對面那個快要舍棄的四五個平米的小鋪面。哼,想做生意,老娘就讓你好好嘗嘗這只出不進是個什麼滋味,也讓老爺看看,這岳家的嫡子在生意上是個怎樣的蹩腳。
「這樣…」岳老爺听到岳雲痕竟然在陳氏的勸說下答應試著做生意,滿心都是歡喜。但看到岳雲痕那日日蒼白的臉色,想到那珠花鋪是個年年虧本的地兒,又覺得有些不妥。
「爹爹不用擔心我的身體,反正是學習,也不必日日去鋪里的。至于那珠花鋪,我就是覺得它小,上起手來才不會有壓力,就算是虧也虧不了太多的。」岳雲痕初听到陳氏竟然是把珠花鋪拿給他打理,他有些錯愕。那個珠花鋪的情況他是知道的,雖然是小本生意,但只虧不盈,他哪里有錢往里賠。但葉雪梅卻點頭讓他先答應下來,他只好硬著頭皮照做了,心里卻仍是忐忑不安得厲害。
「嗯,這樣也好,你也厲練一番,等能上手了,我再交給你幾個鋪面。」岳老爺覺得岳雲痕說得很有道理,欣慰地點著頭。
「是,爹爹。」岳雲痕毫不猶豫的答應話語讓岳老爺既驚又喜。納妾和做生意這兩件是岳雲痕以前極其厭惡的事情,沒想到自己大病一場後,他竟然都出乎意料地做到了,真是太讓他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