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另一輛不停傳出嘰嘰喳喳談論聲的馬車相比,這輛只坐了三個主子的馬車此時顯得十分安靜。岳雲碧在為葉雪梅沒有看到黃衣隊員領完賞銀後的精彩表演惋惜了一會兒,又為她描繪了一下他們的神態動作後,感到有些累了,便也不再多語,只微眯著雙眼,以作小憩。
岳雲痕的臉上卻是有些失望之色。表演結束後,他悄悄地去專門供各隊龍舟隊員休息的篷子里看了看,本想尋個機會與他們結識一番。卻被告知那八人才表演完便悄悄離開了。有人講他們是經過此地恰逢如此盛會便組了個隊一顯身手,又有人說是四處賣藝的雜耍班子掙了銀子又到別處去了。竟是無人知曉他們的來歷,好些公子老爺派來召喚的僕人都撲了個空。想著竟沒有機會結識他們,獨自失落了一番,他也只能遺憾而歸。
葉雪梅與他對面閉目而坐,心里卻在不停地想著剛才柔兒所說的卓文才交付藥材之事。想著與柔兒聯手趁機在藥材里做些手腳,比如灑些水,毀壞藥材讓他賣不上好價錢,又覺得暴殄天物浪費了好東西,萬一有些極稀少的藥物,如此一鬧,豈不是要誤人性命?又想著冒充張前所派之人,設法接了藥去,又實在是沒有善謀、應變能力極佳之人,也找不到那麼多幫手,卻也是難辦。
且不說這葉雪梅還能否想出更加齊全的辦法來,此時她家中的父母卻也是面對著極大的難題,心中百般糾結,拿捏不準該如何應答面前之人的咄咄話語,更不敢直視他們的迫切目光。
「二位應該早已听聞焱王爺的盛名,他一向公正嚴明、對百姓更是愛護有加。其實王爺心中已然有數,只是想听二位親口承認一聲罷了。」莫言強壓住心中的怒火,耐著性子對面前的葉凌夫婦曉之以禮。
月焱在民間的聲譽極好,幾乎成了百姓心中昂慕的神,葉凌也是對他贊譽有加。但莫言屢次三番地前來打探,月炎今日又親臨,葉凌只覺得梅兒的身世不一般,卻仍是拿不準面前的王爺是否與梅兒的親生父母有仇。自己養育了梅兒十幾年,早已結下了深厚的感情,她又為著自己一家如此犧牲自己,他若是輕易說出,萬一害了她,他哪怕以死都不能解了心中的愧疚。
因此,莫言雖然說了一大通道理,看著月焱那一如既往的雖帶著幾分平和卻仍有些凜然的態度,再看看莫言那臉上長長的刀疤,葉凌下定決心仍是矢口否認葉雪梅並非撿來之女。
「王爺並沒有惡意。」看到林月香想說什麼看了靠在自己身上的丈夫一眼又緊閉雙唇的樣子,莫言再一次動之以情,道,「其實,即使你們不說,我們想怎麼樣,還是能怎麼樣,只是我們王爺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尊重你們養育了她一番。」
這句話听得葉凌夫婦心中一顫,細細一品,又不知該憂還是該喜。什麼叫想怎麼樣還是能怎麼樣?難道他們真的是梅兒親生父母的仇人,他們有著怎樣的仇恨呢?又想對梅兒做什麼壞事呢?
可是後面那句尊重你們養育了她一番又是什麼意思呢?這分明是以梅兒親人的語氣說的,難道他們不是梅兒家的仇人,竟是她的什麼親人?看他們這麼迫切的樣子,一定是非親即仇,可是他們沒有明說,即使王爺是百姓心中的大好人,卻始終是難以分辨呀。
「本王實話告訴你們吧,她與本王逝去的王妃長得極其相像,若她不是你們親生的,本王認為她極有可能就是本王未曾謀面的女兒。」未發一言的月焱終于開口,比葉凌想像中的要平和得多。他一直沒有放過葉凌夫婦倆的任何一個表情,深思、憂慮、堅定,看到他們雖有些懼自己,卻仍是在極力地維護著很有可能是自己女兒的一個人,他的心里很是感動。也相信在自己還沒有為妻子報仇清除余孽之前,這對夫婦能極好地為自己保守秘密,不至于讓好不容易才能得以再見的女兒再次落入匪手。
葉凌和林月香兩人驚得嘴都合不攏,過了許久,葉凌再次仔細打量了一番月焱的神色,確定他沒有騙自己後,才放下所有的心結,臉上一喜,讓妻子扶著自己,兩人一起對著月焱下跪,道︰「請王爺恕罪,小人早知梅兒……郡主並非常人,但又恐是她親生父母的仇人前來相尋,這麼多年下來,她與小人一家感情深厚,小人生怕她遇到什麼危險,故不敢輕易說出她的身世。」
葉凌自看到葉雪梅身上的那塊玉第一眼就認定她不是個尋常人家丟棄的孩子,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會是享有盛譽的焱王爺的女兒。如今能得知她的身世,又知道他日她定能有個好依靠,他心里也是欣喜異常。
「起來吧,本王並未有怪罪之意。」月焱對著葉凌輕點了一下頭,眼中已含了幾分贊賞與感激之意。
「你們是受何人所托抱養郡主的,那人又有沒有沒留下什麼話來。」莫言急切地問著剛剛起身的葉凌夫婦,希望能知道更多當時的細節,或許還能從中窺出一絲匪人的信息。
「我們不是受人所托,是在一處荒僻之地撿到的。當時她的身旁還躺著一個中了箭的黑衣男子,我們怕還有人追殺,又正好想要搬離蕪城,便一路帶著她到了國都。」既然月焱不是梅兒的仇人,反而有可能是她的親生父親,他身邊的這個護衛自然也不是壞人,那他們就沒有再顧忌的,在葉凌的示意下,林月香一五一十地回答著莫言的話。
莫言的臉上雖然閃過一絲失望,卻覺得葉凌所言與自己在西域打听到的信息八九不離十。看來是那守衛帶著郡主逃到了與西域相鄰的蕪城,半路又遭到追殺,負傷又逃了一段路,卻因受傷過重,還沒來得及把郡主托付給他人便勛命了。如此可以斷定,葉雪梅是自己發誓要好好保護的郡主無疑了。只可惜,當時王妃是定有話交待了那守衛的,他卻沒能把話傳到。
「不過,當時她身上有一塊成色極好的玉佩。」林月香看到月焱的臉色極為難看,莫言的臉上也是表情變幻,不知是對自己的回答感到失望,還是在琢磨追殺梅兒之人,想了想,她又小聲地補了一句。
「那上面可是刻著一團火焰圖案,旁邊還綴了些小玉珠?」月焱此時的神情顯得有些急切,聲音有些顫栗。看到葉凌夫婦雞啄米似地點了頭,他眼中的柔情再也掩飾不掉,兩手竟然微微地顫抖起來。這塊玉佩是先皇所賜之物,是皇族的象征,上面所刻圖案大都是根據皇子名字中所蘊含含義,再以相應之物的形態代之。每位皇子只有一塊,他卻把它贈給了自己最心愛之人作為信物。
長相酷似又有玉佩相辯,他何其有幸,竟能在十八年後見到本以為不在了的女兒。以前都只是猜測,還有著幾分猶疑,這次卻是真真切切的,那份失而復得的欣喜與激動再也抑制不住全溢了出來。
「大膽。」一聲突兀其來的斷喝讓屋中的葉凌夫婦雙腿一軟,不自覺地便癱軟在地上,再對上那一雙寒得要結冰憤恨交加的眼楮,渾身不自覺地便顫了起來。就是一向對月焱性情極為熟悉的莫言,也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