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地黑沉了下來,岳雲痕覺得自己的心如被什麼東西揪緊了,也在一點點地往下沉。如婉如緩一人提著一盞燈一前一後地跟在岳雲痕的身旁,燈光映照在岳雲痕英氣十足卻緊繃著的臉上,讓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氣息。在旁跟著的如婉和如緩見了,只覺得一股寒意滲到身上,不由用另一只手緊了緊衣服。
岳雲峰剛從陳氏那兒用罷飯回來,此時正坐在廳里用茶,听丫環說大少爺來了,雖覺得意外,卻並不起身,只讓丫環去把人迎了進來。
看到一向不擅于隱藏自己情緒的岳雲峰像沒事人一樣坐在那兒悠哉悠哉地品著茶,岳雲痕忽然有點懷疑剛才的猜測是不是錯了。但除了他,還會有誰敢對葉雪梅動心思。說不定人就在這文峰閣里,還是要找個機會在這里尋上一番才放心。就算在這兒尋不到人,也要先把他拖住再說,同樣能讓她少了一份危險。
「大哥這個時候來可是有什麼事?」岳雲峰翹著一條二郎腿不屑地抬頭看了進來的岳雲痕一眼,卻在看到他寒劍一般的眼神時,心里有些發怵,情不自禁地放下腿起了身。
「沒事,只是來看看二弟罷了。」岳雲痕也不多看他,自己走到上首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了。首次見到他冰冷神情的小丫環們,忍不住怵了怵,膽小的悄悄地閃到了一旁,機靈一點的則忙著去端茶。
「听說最近二弟忙得很,可是鋪子里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岳雲痕盡量壓抑著語中的怒氣,裝著很無意地同岳雲峰閑扯著。
「沒有,沒有。」岳雲峰有些心虛地看了岳雲痕一眼,忙又低了頭,生怕他冰錐似的目光能洞悉自己心中的秘密。若說眼神可以殺死人,那麼自從看了他上次掌摑自己時的眼神後,他開始有些信了。否則也不會一看到他這樣的眼神,心里就慌得很了。
「沒有就好,這些年倒是辛苦二弟了。」岳雲痕端起辦事效率極快的丫環送上來的茶,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嗯,味道清醇,比雲楓閣里的質地要好上許多。關鍵是,這水溫……,岳雲痕垂著的眸子看了一眼岳雲峰面前剛剛換過的那一碗,心里輕哼了一聲。
「二弟怎麼不喝了,莫不是看到大哥來了便沒了味口?」岳雲痕起身端起岳雲峰面前的茶碗遞了過去,帶著幾分打趣地說道。
岳雲峰終歸還是飛揚跋扈怪了,看到岳雲痕似乎又沒有了剛才進屋時的那股氣焰,不覺腰桿子又硬了起來。岳雲痕溫和的表情,使他不自覺地又表露出了幾分不屑,看到他把茶遞過來,便隨意地伸出一只手去接茶碗。卻似是太過不小心,剛好觸到了碗口,「 當」一聲,上好的青釉瓷碗摔了個粉碎,茶水溢出,不但濕了岳雲痕和岳雲峰的衣袖,更是把岳雲峰的幾根手指泡了個通紅。
「哎喲!」岳雲峰的一聲尖叫讓屋里的丫環們都慌了手腳,如嬉握過岳雲峰的那只手不停地吹氣,又吩咐其他人去打涼水,拿藥膏,屋內頓時亂作一團。
這樣的場景何其相似,以前母親在的時候,他何嘗不是大家呵護在手心里的寶,可是,現在……,這樣的歷練也未免不是好事。岳雲痕沒有時間去思念過去,一邊站到一旁給忙碌的丫環們讓著地兒,一面對門旁的如婉和如緩使了個眼色,兩人會意,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等到小丫環端來剛打上來的清涼井水,如嬉哄著岳雲峰把手放進涼水里浸著,爾後又接過遞上來的柔軟干淨的帕子,輕輕地拭干水,看到幾根手指上除了有些紅外,並未起水泡,如嬉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又接過上好的軟膏仔細地涂在上面。
遞帕子的遞帕子,拿藥膏的拿藥膏,尋衣服的尋衣服,手上的傷處理完畢,丫環們又忙著為岳雲峰換下已經濕了衣袖的長袍,眾人一番忙碌,讓岳雲峰又換了一身光鮮的裝扮。待到眼前不再眼花繚亂時,岳雲峰才記起要把手上火辣辣的感覺歸結到岳雲痕的身上,瞪了瞪鼻子,他剛想張嘴,卻听到有人驚呼了一聲︰「大少爺,你燙傷了怎麼不吱聲?」
卻是如婉正撩起岳雲痕的衣袖,露出他的小半條胳膊,上面已是一大片紅色,看上去竟比岳雲峰的還要嚴重幾分。這一片紅色算得了什麼,岳雲痕不在意地笑了笑,心里卻在想著剛才如婉的那句話︰除了這屋里,其他幾間屋子里並沒有听到有人的動靜。
人不在文峰閣,可是岳雲痕卻並未因此而覺得輕松。這只能說是岳雲峰沒有把人帶到這里來,卻並不能證明不是他把人擄走了。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院外的方向,心里盼著如婷能早點回來,更希望葉雪梅只是因為到家里去了一趟,所以才這麼晚回來。
看到岳雲痕比自己紅得更厲害的胳膊,岳雲峰還算有點良心,沒有再罵出口,就連如嬉悄悄地扯了一個小丫環的衣服,讓她把藥膏遞到如婉的手上,他也只是哼著瞪了如嬉一眼。不過,卻是不耐煩地對著岳雲痕道了一句︰「大哥若是沒什麼事,我便要歇下了,若柳還在等著我呢。」
說到秦若柳,岳雲峰很是得意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岳雲痕一眼。在他看來,葉雪梅進門也有兩三個月了,他卻連踫都沒踫一下,若不是腦子有問題,就必是那方面有問題。
岳雲痕沒有去關注他帶著嘲諷意味的眼神,這樣的眼神他看得太久了,承受得太多了,也不在乎這一次。他所關心的卻是,岳雲峰在對著他下逐客令,可是如婷還沒有回來,假如他就是要去見葉雪梅,那他不是眼睜睜地目送他嗎?所以,他現在必須賴在這兒不走,更要拖住岳雲峰不讓他走。
「如嬉,再讓人去沏壺茶來。」岳雲痕對著如嬉揮了揮手,又看向岳雲峰,道,「我今日是特意來二弟這兒坐坐的。」
「不喝了,我晚上不像大哥那麼清閑。」岳雲峰詭異一笑,卻對著如嬉擺了擺手,自己立起身來。那架勢是明擺著不想讓岳雲痕再坐下去了。比起以前,他如今的態度已經夠好了。
「如嬉姐姐,不知大少爺可是在這兒?」正在岳雲痕有些著急想不到一個體面的借口時,如婷提著燈從外面走了進來。
不等小丫環去迎,如婷已經自己走了進來,對著岳雲峰行了禮後,便笑著走到岳雲痕的身旁,道︰「大少爺到了二少爺這也不讓人跟奴婢說一聲,害得奴婢尋了好多地方都沒尋著。要不是在半路上踫到一個看見大少爺往這邊來的丫環,奴婢竟還要四處去尋。」
听到如婷把「沒尋著」三個字咬得極重,岳雲痕只覺得身上的骨骼都響了起來,看向岳雲峰淡淡地道︰「本來只是二少爺這兒來坐坐的,現在倒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