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色 正文 第一章 有女初成

作者 ︰ 翔寶寶

谷底,參天古樹枝繁葉茂,山澗中清泉飛瀉而下,宛若人間仙境。

古樹下,兩塊凹凸不平巨石上各坐有一名老者。

一青衫老者,白發隨意束起來垂在破爛衣衫之上,嘴角高高翹起笑得張揚︰「鬼醫,我這蟻魅的滋味不錯吧?」

對面而坐一白衫老者猛然睜開雙眼,「毒怪,又給我下毒!」

鬼醫二尺白髯飄在身前,神色似笑非笑,置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動,三根細小的金針立即從手腕處鑽進他體內。

「哈哈,還是鬼醫知我!蟻魅剛配置成功尚不知毒性如何,試毒的美差自然要讓你獨享一番!想來這毒確有猶如萬蟻噬咬的奇癢,不然你這號稱天下第一神醫的鬼醫定不會用金針絕技來驅毒!」青衫老者得意地大笑,直把不大的眼笑成一條縫。

「墜入崖底十八年,你用我試毒不多不少也整十八年,小弟實在是佩服為兄的毅力!」鬼醫雙眸倏地迸射出精光,寬大衣袖之下手掌微微翻轉,拇指扣下袖中機關。瞬間,一枚細小如毛的銀針貼著拇指邊緣直飛出去。

「不如此我不久沒樂子可尋了,你又怎麼能在這短短數年間醫術進步如此神速!」喚作毒怪的老者聞言不惱反而笑聲更甚,呼出氣浪連連激蕩,直將撲面飛來銀針震落在地,驚擾幾片落葉。

樹後面落葉堆上,一個少女歪著頭拄著腮靠著大樹,細長好看的眉毛擰在一起。

透過樹蔭看到的天是一樣的藍,一樣白如棉絮的雲,一樣毒辣的烈日,只是看似相同卻並不相同。

五年前,她還在21世紀的手術室和幾位醫師一起給重癥患者做手術。亮如白晝的手術燈下,剛切開患者的月復腔,不知哪個怕血的忽然大叫一聲,對面醫師驚嚇之下手一滑直將染著血跡的手術刀甩出去。眨眼之間,迎面撲來的手術刀刺入心髒,她連驚呼都沒有就做了游魂。

要說人時運不濟,那可真好似踩了貓尾巴,連走霉運。

死得莫名其妙也就算了,已經死了就算計較也活不過來。可已經魂穿重生,卻進入一個干黃瘦小的小丫頭身體里,擱誰誰願意?這新命運的安排她斷然不會接受。

好在經過這幾年精心調理,她這身子變得圓潤豐滿,個頭也長了不少,勉強算是入得眼了。

還有一點說起來也備感委屈,她這年紀頂多十六七,怎麼也算是妙齡少女吧?可卻整日呆在這最這杳無人煙的崖底,和兩個大把年紀的怪老頭大眼瞪小眼,能不無聊、不埋怨嗎?

哎……

「寧瑤,中午為師要吃蛇羹。」鬼醫沒理會青衫老者,繼續閉目打坐。

聞言寧瑤抻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難得躲在樹蔭下納涼休息,她才不頂著毒日去抓蛇呢。

心里想著不去,卻不能明著拒絕。她懶懶的換了一個姿勢繼續靠在樹上閉目養神,濕潤泛著光澤的粉唇抿了抿後微微揚起,彎成狡黠的弧度︰「醫師父,寧瑤剛剛幫毒師父配完毒,這會兒去抓蛇做蛇羹醫師父又會中毒了!」

鬼醫總是掛著一抹淺笑的嘴角忽然快速抽搐兩下隨即恢復萬年不變的面具臉,「你不是一直惦記為師的金針絕技?難道不想學了?」

……

每次都用這招威逼利誘一番,用了五年了,不膩嗎?

寧瑤嘀咕埋怨著很快地垮下臉來,卻不得不起身。要不是一直垂涎他那門絕技,她又怎會每次都被醫師父用這招給吃的死死的。

抬頭看了一下正午時分高高掛起的毒日,還沒走出樹蔭已感覺身上似火燒般酷熱難耐。罷了,為了那門絕技忍了,不過這會兒去抓蛇真是活受罪,要想個什麼辦法。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古樹旁邊一簇草叢里忽然傳來陣陣窸窣的聲響,一張頰略微發紅的小臉倏地從草叢里鑽出,一個玲瓏有致的身子已經站在草叢外,手里還拎著個大約籃球那麼大的小竹簍。

拍去身上沾染的塵土,寧瑤邊揮舞衣袖幫自己降溫邊抬頭往古樹下看去。巨石上空空如也,果然如猜想般不見兩位師父的身影。她忽地抿嘴一笑,瘦小的身子瞬間挪移,閃進草叢後面不遠處一極隱蔽的石洞里。

剛到洞門口,還未進去,就听到里面當當作響的聲音。

這兩個師父吵歸吵,可用飯時間卻是出奇的和諧。這會兒,又是用他們自制的石頭棋子拼棋藝呢。她掂了掂手里的小竹簍,立即換上無邪笑顏蹦跳著走了進去,甜滋滋的小嗓音在石洞里回蕩︰「醫師父,您要的蛇我抓回來了呢!」

正苦思琢磨棋局的鬼醫沒抬頭,卻只是輕輕聲應了一聲,隨後對著右手邊石洞方向揮了揮手。

寧瑤可不敢吵到他們兩個,乖巧地點點頭,拎著小竹簍迅速閃人。

「小徒,記得除去蛇膽。」鬼醫將棋子落定,隨後對著寧瑤消失的方向喊道︰「蛇皮也要剝掉。」

「好……」

今天太陽沒從東邊升起來啊!那向來不吃蛇肉的醫師父,怎麼會忽然要吃?還懂得去蛇膽剝掉蛇皮,一看就是常吃的人麼。真奇怪,可狐疑歸狐疑,寧瑤還是認命地收拾這些條滑不溜丟的小蛇。

這幾年相處下來,她還說很喜歡毒師父的。毒師父除了痴迷毒之外,也痴迷吃玩,而且還非常寵她。每次她不怎麼動筷子吃飯,毒師父就借著教她用毒技巧偷偷帶她去打野味,蛇、野兔、各種不知名的鳥等等,都這樣進了他們的肚。雖然野味比不得山珍,但是也好過天天吃魚。

撅嘴嘟囔不滿老半天,寧瑤又是給蛇剝皮又是挖蛇膽地折騰,水煮、清炖、火烤……好歹算是弄了一桌子香噴噴的全蛇宴。

寧瑤挨著毒怪坐好,對面習慣飯前打坐的醫師父這才打坐完畢,氣定神閑拿起筷子忽見滿桌蛇宴,向來面不改色的臉像被潑了墨汁一樣迅速的黑沉……

「你……到底怎麼抓蛇的?」

寧瑤剛吃了一口蛇羹,不想鬼醫問話,著急將嘴里的蛇羹咽下去卻噎到了,急忙端起茶碗大口灌水。

「寧瑤!」鬼醫忽地一拍桌子大聲斥喝!

糟糕,醫師父發飆了!

「嗖」一下,發覺不妙,寧瑤快速將茶碗放下的同時已躲到毒師父身後無助地顫抖,「下……下毒啊!」

進入安全區,寧瑤立即放松下來,回答鬼醫的話輕微抖動好似顫抖,可嘴角卻露出一絲狡猾如狐狸般的淺笑。

「好徒弟,快給我說說你是怎麼下毒抓蛇的?」毒怪埋頭大快朵頤,好似盯著滿桌蛇宴,可眼神卻在鬼醫潑墨臉上飛速閃過,繼而爽朗大笑,心里不覺對寧瑤這個愛徒更舌忝幾分喜愛。

嘻嘻,她果然沒猜錯,此情此景,毒師父肯定是要落井下石的呢。反正這出雙簧戲有毒師父在,醫師父也拿她沒轍的。

「我沒有兩位師傅出神入化的武功,不投機取巧怎麼抓蛇……而且抓蛇太慢了,我只是將摻了些砒霜和淚萸藤、金陀草的水灑在後面山坳處那塊小蛇聚集的空地上……然後讓小蛇們自己離穴,我坐收翁之利……」寧瑤抓著毒怪破爛的衣衫偷偷探頭出來,一雙不時眨動黑瞳的眼偷瞄著鬼醫。

「砒霜、淚萸藤……金陀草!」鬼醫略有些僵硬的臉忽然劇烈抽搐起來。

那片被下了毒的山坳不是別處,正是他種著赤旋的草藥園。赤旋開花研成粉末加入草莽等解毒良藥,就制成了可解百毒的百毒丹。有了百毒丹,他這雙被毒怪毒癱十八年的腿就可以恢復正常,自然可以離開谷底過逍遙日子。

可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寧瑤下毒抓蛇,去的偏就是草藥園。蛇都毒死了,那些赤旋又怎能安然無恙。可是事情已經發生,這孩子又和毒怪走得近,如果他們兩個聯手對付他自己,那後果堪虞啊!

罷了,若不是他一時想吃蛇,也不會遭此一難,此乃天意啊!

好奇探出頭想看看醫師父的表情,可剛露頭就被鬼醫凶巴巴一瞪,寧瑤急忙把頭縮回到毒怪身後。

可是剛縮頭回去那委屈的模樣立即不見,被她氣地直抖眉毛的鬼醫自然不會知道她這會兒的模樣,更加不會看到她現在這張笑意甚濃的小臉。

「居然懂得將毒煞中加入一點金陀草,用瞬間散發出的大量毒氣驅使蛇離穴,並在移動間增加毒性運作速度致使快速毒發暴斃。」能把生冷無趣的鬼醫氣到大怒,毒怪得意地瞟了他一眼,對于自己教出來的愛徒非常……非常滿意!

砒霜加淚萸藤配出的毒煞,是能麻痹神經造成永久性癱瘓的毒藥。加入一點點金陀草,就變成可以瞬間置人于死地的奇毒。沒想到短短五年時間,這孩子就將他的毒技全學了去,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如此甚好,他的衣缽也就不愁沒人繼承。

「咱們當初收寧瑤為徒就是因為十八年來我們從未分出高下,如今看來勝負已然分曉。」思及此,毒怪笑得更甚。

鬼醫剛將擰到打結的眉毛舒展開,一听毒怪這話又擰成了麻花狀,更是滿臉不悅地辯解道︰「……得意得早了,你可別忘了,我還有門天下人垂涎三尺的金針絕技尚未教她!」

「怎麼,舍得割愛了?」毒怪舀了一口蛇羹,故意拿話氣他︰「可是沒機會了,當年和你在懸崖一戰前,我曾經和人有過約定。如今期滿在即,我打算讓寧瑤出谷,代我履行約定。」

一听毒怪這話,鬼醫下意識伸手捋了捋雪白胡須,心道︰如果出谷,毒怪就等于少了一個幫手。而如今他確是不能出谷,當初那個約定也快到了。

「正好,我也有個約定等著她幫我完成。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日暮時分就送她出谷。」鬼醫思索再三,索性就讓寧瑤出谷。只是既然要走,還不如干脆點立即走人,以免夜長夢多,毒怪再反悔。

剛剛醫師父可以說要讓她出谷?她沒听錯吧?

躲在毒怪身後偷听的寧瑤一臉的不可置信,難道是剛剛吃了一口蛇羹中毒產生幻听了?

不會啊,她這五年來學毒已經嘗遍各種毒草毒藥,早就是百毒不侵之體。別說是這點小毒,就算喝下整瓶鶴頂紅什麼,都不會有事。再者她魂穿之前就是西醫,穿越來後又和鬼醫學習中醫,即便是真中了什麼罕見的毒,也能立即察覺並且自醫。

「醫師父……毒師父……」寧瑤捏著衣角從毒怪身後走出來,疑惑的看看毒怪,又轉頭看看鬼醫。

「去收拾一下,日暮時分去古樹下面候著。」鬼醫氣還沒消,臉色仍舊很不好看。

「哦……」寧瑤看了看毒師父,見毒師父點頭,這才應了一聲匆匆回她自己的小石洞里收拾東西。

也沒什麼可收拾的,無非是一些這幾年配出來的奇藥、奇毒。

坐在由巨石、枯草堆成的床上,寧瑤長嘆一聲。

其實抓蛇很簡單的,相比起來下毒抓蛇才麻煩。要將摻了毒的水淋滿那片園子,又費時又費力的。之所以這樣做,就是因為她知道那片園子里的草藥一旦花開,醫師父就會調制出解藥,解了他身上的奇毒離開谷底。

怕的就是這個。一旦醫師父離去,毒師父要麼被他痛下殺手,要麼一人在谷底終老,而偏偏這兩種情景都不是她所願見的。五年來和毒師父一起她早就將他看做爺爺一般,又怎能眼見這種情況發生。在沒有化解兩位師父那根本算不得仇恨的仇恨前,她要維持目前這種危險的平衡。

日頭藏在懸崖後只余下月牙大小,晚霞染紅天際。

寧瑤靠著古樹,听著谷底各種夏蟲的鳴叫,抬頭看看不遠處的懸崖,心里沒底。

要說這懸崖高倒也不算太高,目測八、九丈左右。但是陡啊,懸崖壁就跟鏡面似的,那叫一個光滑。谷底四面又都是這模樣的懸崖,就算她會輕功,施展輕功飛不到五分之一,就得摔下來。可兩位師父又確說要讓她出谷,難道他們有辦法出谷?可如果有,這麼多年他們怎麼沒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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