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病人了,寧瑤才知道這次的考題很難。半躺在藤椅里的男人費力的喘息,不等診脈只是看了一眼男人寧瑤就暗自叫苦。他患的病要說嚴重到也不算嚴重,不過是常見的水腫。只要按照鬼醫教授的診治方法開藥方,保管三天即可藥到病除。
但是這樣做,這個男人就得受點小折磨。要用狼毒之藥呼馬線做藥引,加入一些調理氣血的藥內服,同時用大鍋將紅硪、藤芹等加水熬煮至滾燙放入浴桶,連續浸泡三天。雙管齊下,他這腎虛引發的水腫也就沒了,腎虛都連帶治好七八分。
藥方就這麼簡單,能讓病人三天就不再受病痛折磨。可是問題也跟著來了,四兒千叮嚀萬囑咐地說尚宮大人注重德行,如果真按照這樣開藥去診治,這個男人在浸藥湯的三天內,等于是拔了最少十層皮,身體被藥水燙,那疼痛的滋味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所以這才是最大的麻煩,不用這藥方,尋常藥方要想治好他,怕是要用個一年半載的時間。
有什麼辦法可以既能突出她高超的醫術,又能合了尚宮的心意,兼顧到德行兩字?
回到給她準備的書桌前,寧瑤沒拿筆。看著這些剩下來的對手,有撓腮哭死的,有提筆速寫的,更有愁眉不展想哭的。思索間,寧瑤感覺右後方好像有道灼熱的視線盯著她,挑眉,回頭。
再一次四目相對,寧瑤看到慕容軒對著她淡淡一笑,便轉頭繼續和人說話。他就坐在不遠處的涼亭內,里面另有一男兩女,那為身著黃袍的男子背對著她,以至于看不到他的面容。
那可是九五之尊啊,寧瑤眨了眨眼。從背影看,這位皇帝身材很勻稱,舉手投足都盡顯雍容華貴,只是細看之下會發現他坐著的時候稍微有些向右方向傾斜,一點點駝背。
這應該不是生理缺陷,寧瑤皺了皺眉頭,忽然想起那晚薛忠大將軍說的那句江山為重。當時她就懷疑這事和這位有關,如今看來,她的推斷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思索間慕容軒的視線再次投來,寧瑤立即天真地笑著,連嘴角都揚起可愛的弧度。忽然,寧瑤睜大了眼楮,只見慕容軒手一歪,手里酒盅里面的酒不偏不倚正好灑在皇帝身上,登時,亭子里所有人都站起來,各自忙碌遠處看來卻是亂成一團。
這亂著的功夫,慕容軒已經走到皇帝右手邊,不知說什麼卻又都沒事了一樣坐下繼續聊天。而這時,皇帝和慕容軒的座位已經不知不覺調換過來了。
半眯著眼楮,寧瑤莞爾一笑。
原來是這樣!
研磨、提筆、寫下藥方。最後一字落下,用來算時間的香也焚燒完畢。站在尚宮身邊一位身穿湛藍色衣衫,身材略微有些發福的太監高聲吟唱︰「一炷香已畢,落筆。」
寧瑤學著大家,往後退了一小步。有一排穿著素色長衫的小太監疾步走來,將考卷紛紛收走。
低著頭不敢去看,可是上面三人的閱卷聲卻赫然清晰。不多時,又有太監來念名,這次留下的就只剩下五人,三男兩女。
念名後,寧瑤分明感受到幾股帶著恨意的視線。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考場內就只剩下考生五人,還有主考官三人,就連剛剛在考場服侍的小太監們和宮娥們都隨著未錄取的考生離開了。
不是在屋子里,露天的考場忽然少了這麼多人,看起來空蕩蕩的。氣氛也因此而凸顯緊張起來,寧瑤仍舊按照四兒所教,低著頭等待上面那三位主考官的吩咐。
「王緹,藥理知識扎實,分至廣惠司嚴少卿手下做照磨;劉蘭,分至御藥院隨裴直長學藝;楊世怡,分至御藥局隨安副使學藝;賀茵……」話到此小頓了一下,高坐在上的太醫院院士咳了兩聲便繼續念︰「分至御香局,隨司令學習;寧瑤,晉封醫女,官五品。」
聞言,寧瑤驚訝地抬頭,卻發現屋子里幾道視線同時落在她身上,有好奇的,有不屑的,還有滿是敵意的,她忽然感到頭疼。看來她是小瞧了宮闈里面的斗爭,更是小瞧了這麼一個看似簡單的醫女考試。
今天來參考的至少有四十多人,可最後留下的只有五人。這五人只有她一個做了醫女,其他人雖然听起來都是分到了好地方,可身份別說是太醫,就連先進宮的藥童都比他們地位高。
「還不謝恩?」院士臉色有些掛不住了,坐在一邊的副院士對著五人吹胡子瞪眼。
「謝太醫院院士、副院士,謝尚宮大人。」
隨著五人行禮謝恩後,寧瑤起身的時候感覺到膝蓋有些麻。即便是見到王爺也不曾下跪,可卻跪了這三個人。郁悶,憋屈,寧瑤決定回府後繼續欺負煜灝,就當是消氣了。
「都退下吧,寧醫女留下即可。」院士又開口了,嘴角雪白的胡須因此一抖一抖的。
隨著幾人的離開,考場又顯得空了很多。依稀猜出他們這三個主考官留她是要什麼。剛剛慕容軒和皇帝的調位,算是小提示,告訴寧瑤這次和往屆不同,有權做決定的不再是尚宮大人,而是院士。
所以寧瑤才沒有後顧之憂的將最初所想的方子寫下來,就因為院士會重視基本功。而她這副方子,不僅基本功過硬,甚至這醫術功底都要超過太醫院的每個人,當然也包括這個院士大人。
「你這方子用的全部是虎狼之藥,雖然藥效快,但是你可曾想過病人可否承受得住?」不待院士開口,坐在一邊一直悶悶不樂的尚宮立即拉下臉色。
「回尚宮大人的話,寧瑤從小是和鬼醫師父學醫的,鬼醫師父教的都是怎樣用最快的方法在最短的時間醫好病人。剛剛所開的藥方呢,是鬼醫師父傳授的,雖然這三天病人會覺得難過,可是三天一過就痊愈了啊!若不用虎狼之藥,依著尋常藥方,他還得再病著一年呢?寧瑤覺得,一年和三天的時間相比,三天的痛不算什麼的。」寧瑤盡量將口氣說的和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一樣,生怕在這三位可說是老油條面前露出什麼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