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瑤沒有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將這碗曼陀落雁一口一口喂煜灝喝下去,直到點滴不剩。
兩人無言對視好久,屋子里靜靜的,窗外的小風輕柔的吹響窗上的砂紙,發出細微的響動。忽然一聲「啪嗒」,支開的窗戶打翻了掩著的檀木,重重關上。陽光照不進來那麼多,屋子里顯得有些暗,尤其是床邊,有種快要黃昏的感覺。
太靜了,寧瑤感覺有種無形的壓力壓在她身上,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也許外出走走或者回宮?可是不想那麼早回宮,還是去逛街吧,從進城到現在,就昨天躲避慕容軒的追蹤走馬觀花了一趟鬧市區。
反正今天無事,去逛逛也好。沒準還能在藥店或者什麼小攤上淘弄到好東西。
起身剛背上藥箱要走,不料剛邁出一步,手腕就被一雙溫熱有力的大手抓住。
「別走……」
很輕很輕的聲音,不屏住呼吸幾乎都听不到。
怔了一下,寧瑤慢慢轉身回頭,看著低著頭拉住她胳膊的煜灝。那雙大手的溫度是那樣的熟悉,還有他身上的味道,呵呵……寧瑤苦笑,掙月兌煜灝的手走到床邊坐下。
「其實有件事情,我早就該告訴你。」寧瑤說著打開藥箱,取出一個小瓷瓶,從中倒出一粒白色小藥丸。「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麼認識的嗎?」。
煜灝聞言抬頭看著寧瑤,半晌後點了點頭。
「那個時候你要殺我,慕容軒不肯。但是他又不能改變你的心意,我為求報名給你下了毒。」其實有些事情壓在心里憋悶久了,反而是種致命的傷害。這種傷害好像一座大山,每天加重一點點,直到壓得你喘不過氣來。或許說出來才好,這樣也就等于是解月兌了。
只是煜灝不這樣想,他錯愕的盯著寧瑤,不解的搖了搖頭。
「這種毒叫做連心毒。一旦中了此毒,就好像和施毒者心連在一起,施毒者哭中毒者就會覺得傷心,施毒者笑他就會隨著高興,施毒者的一切感知都會牽動他的心,牽動他的感情。我不知道這樣說你懂不懂,我只是想表達,也許我們之間存在的有些東西,實際上都是被這毒所左右了。」
「那施毒者呢?也會因為中毒者而?」
「沒錯,相同的,施毒者也會隨著中毒者的一些奇妙的感覺而變化,感受中毒者的情緒變化。」寧瑤點點頭,隨即將手中的藥丸往前一伸遞到煜灝眼前。「這是解藥,吃下去一炷香後,連心毒可解,你我之間的關聯也就隨之煙消雲散。」
煜灝看了下那顆藥丸,遲遲沒有伸手去拿。兩人又默默無語好半天,煜灝忽然問寧瑤︰「吃下去,當真什麼都不記得?」
「記得又有什麼,我對于你來說不過是棋局上一顆很卑微的棋子而已。」
「什麼意思?」
寧瑤嘆了口氣,看著煜灝充滿疑惑的眼楮,最後又搖了搖頭。
「其實,這件事要從那天說起。」寧瑤將那天醒來後所听到的一字不差講給煜灝听。
事件回顧一下︰那天第一句話是慕容軒說的,他說他以為煜灝早已經忘記情為何物,沒想到一出手就這樣順利俘虜了寧瑤的心。而當時寧瑤很希望她听錯了,或者這都是慕容軒猜測的,煜灝會否認。可是等了片刻,等來的卻是慕容軒的一聲好似疑惑又好似自言自語的一句俘虜了她嗎?
听到煜灝的回答,當時寧瑤不自覺顫抖了一下,而慕容軒卻接著逼問煜灝,問他是否在俘虜寧瑤的過程中陷進去了?甚至他還用了肯定的語氣,將寧瑤毀掉蒲馨兒的畫卻沒有讓煜灝動怒責罰作為引證。還說時間過去三年整了,這三年的時間足可以讓人淡忘一切,忘記一切,哪怕那曾經是如何的刻骨銘心。
當時好像傳來木頭被震斷的聲音,隨後是煜灝的話,他反問慕容軒要想他怎樣?一掌的責罰還不夠?非要打死嗎?可是人死了能解決問題,他真的會下手。但是不能,因為寧瑤是這這盤棋中最關鍵的一子,沒有了寧瑤煜灝和慕容軒下的這盤棋注定滿盤皆輸。
最後慕容軒說了一句提醒煜灝,小心中了寧瑤的蠱將一切忘記腦後就行的話,就走了。
等寧瑤將事件回顧完也講完的時候,煜灝已經徹底震驚了。單是他這會兒的臉色,就已經灰常的難看,再加上煜灝緊鎖的眉頭,愈發顯得憂郁了。
「原來那個時候你醒著。」
「也對虧我醒著不是嗎?」。寧瑤冷笑,「不然我不是要至今還被蒙在谷里,由著你們兩人玩耍戲弄?」
煜灝薄唇蠕動兩下似乎是要解釋什麼,可最終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伸出來的手有些顫抖,煜灝急忙用另一只手扶著,可兩個胳膊都跟著顫,費了好久的勁兒才算是將寧瑤手心里的藥拿到了手中。
「吃下去,你我就真的再無半點關系。也請你保重,好自為之。」將手收回來,寧瑤看著煜灝將藥丸送入口中,才從床上坐起來再次背著藥箱要離去。
這一次再沒有人拉住她,寧瑤眼里帶著淚花,抬首挺胸強將眼淚吞到肚子里,堅強的邁起步子。
一秒,兩秒……當寧瑤走到第三步的時候,坐在床上的煜灝忽然從床上爬下來,伸手去拉寧瑤的胳膊,卻因為病沒有痊愈身體還沒有恢復力氣,在就要拉到寧瑤胳膊的一瞬間跌倒,而手也就這樣和寧瑤錯失交臂。
門「吱嘎」一聲響起,伴隨著寧瑤關門的力道重重合上。而煜灝卻是半趴在地上,拳頭用力敲打地面,心中的酸醋折磨著他,可是他卻只能忍著。是說吃了這藥一炷香就會解了連心毒?也就是說他記得這種感覺,對寧瑤那種特殊的感覺就要消失了?
然後他再看寧瑤的時候,只是面對一個普通人?
不,不要煜灝想伸手將藥摳出來,可是他掙扎了半天也只是勉強從地上爬起來半跪在地板上,手指伸進嘴里想催吐,卻又听到一聲「吱嘎」的響聲。
進來的人沒有過來扶他,也沒有發出任何驚訝的聲響。
煜灝感覺不是四兒也不是,難道……猛然抬頭,剛好看到的是寧瑤靠在門上,怔怔看著他,還有白皙臉龐上清晰的兩道淚痕。她哭了,她怎麼會……哭呢
「你這是何苦?」走過來將煜灝扶起來,直到將他安頓在床上又給蓋上了被子,寧瑤才又坐下來看著他。「一炷香時間已過,藥效發作你該忘了一切,又何苦這樣折騰自己?」
煜灝沒說話,只是低著頭,一直要忍住心里的酸楚,可是忍到頭來卻還是沒忍住,早就在眼里打轉的淚花很不爭氣的落下來,滴在大紅色的錦被上。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現在他就是很難受,很傷心。煜灝哽咽著問寧瑤︰「你說只要吃了解藥就不會再和你有任何的羈絆,可是我現在的心痛要如何解釋?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告訴我,為什麼現在我還有那種感覺,甚至比以往還要強烈?」
寧瑤愣了,剛擦干的淚水再一次洶涌澎湃,沿著臉頰一滴滴劃入頸中,絲絲清涼、絲絲苦澀。
這種情況她也不知道,按理說連心毒只要服下解藥就會失效。解藥沒錯,中毒的時間不久,這解藥的份量足夠將毒素從煜灝體內連根拔除。那怎麼還會這樣?思索間,寧瑤猛然瞪大了雙眼,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把握住煜灝的肩膀。
「你是說,你對我還……」
煜灝也抬頭,直望進寧瑤深邃的瞳眸里,用著萬份肯定的口氣說道︰「是的,我肯定在乎你,為你的一顰一笑而陶醉,你高興的時候我也會高興,你難過的時候我也會心情低落……你知道我不想的,我和馨兒有過約定要生生世世在一起,可是剛剛過了三年,才三年啊我就因為你破了自己當年的誓言,我不想被當作負情郎、可是可是我真的克制不住,越是壓抑這情感就越是澎湃,激蕩我心,讓我無處逃,無處遁,我只好告訴自己這只是一盤棋局,你是棋子就只是這樣。可是我淪陷了,除了面對除了找種種理由接近你以排解相思之苦,我還能怎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求求你告訴我」
話到最後,煜灝嗓子已經沙啞下去,卻是萬份用力握著寧瑤的肩膀用力搖晃。
「我不知道,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唔……」寧瑤被煜灝這真情告白深深震撼了,她本能的搖頭想要逃,可是煜灝卻沒有給她逃避的機會。因為煜灝知道,如果這一次讓寧瑤逃了,這一輩子他們都再沒有機會了。
他不要寧瑤嫁給皇兄,他不要啊
這一吻包含著煜灝全部的激情,全部的愛,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將他的心傳遞給寧瑤,讓寧瑤知道感受到他的全心全意,才會接受這份沉甸甸卻真摯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