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才到達他口中的「前面的小鎮」,何淺淺以為不過幾里的路程,找到這家洪福客棧的時候,何淺淺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在馬背上搖搖晃晃,只差沒有口吐白沫,下馬是用摔的,坐在地上捂著墩。男人隨後下馬,把韁繩遞給前來迎客的小二,一手拎起何淺淺的後領,跨進客棧的大門。
掌櫃是個中年胖子,殷勤的迎上來,「二位客官是住店還是用膳?」
「來一間上房,另外,」他放了幾張銀票在桌上,「給我買兩套女人的衣服。」
「是,是!小二,領客官上樓。」掌櫃眉開眼笑的收錢,斜眼不住打量衣著襤褸,蓬頭垢面的何淺淺。一個青年公子帶著一個不男不女、骯髒怪異的人,同住一間上房,兩人的關系頗讓人懷疑。何淺淺毫不示弱地和他對視,看在銀子的份上,掌櫃識相地收回鄙夷的目光。
男人拖著何淺淺就要跟著小二上樓,一轉身看見何淺淺目不轉楮的盯著別人桌上的飯菜,嘆口氣補充,「再來幾份小菜。」
到得樓上,小二打開房門,何淺淺就傻了︰「這是上房?」
她以為上房等于現代的標間,本來兩個人呆在一起那麼久了一直都同住柴房,她也不介意跟他同住一個房間,前提是有兩張床,可是很遺憾,里面只有一張。
有錢就是大爺,別管什麼穿戴,小二跑堂多年深諳此道,低頭恭敬的回答︰「客官,這是小店最好的上房,環境舒適優雅,賓至如歸,擔保二位住了一定樂不思蜀,下回還來。」
亂七八糟說了一堆,是不是最好的另當別論,倒還算干淨整潔,男人揮揮手讓小二退下。
關上門,何淺淺環顧四周,確定只有一張床後,問︰「我睡哪兒?」
男人指指地上。
「你怎麼能這樣?好歹我也是女生,太沒有紳士風度了。」考慮到目前是綁匪與肉票的關系,而且貌似綁匪壓根不承認肉票救他一命的事實,救命恩人的理由就不再提,何淺淺從性別的角度來曉以大義。
可惜在那個年代西方文化還沒有入侵中國,在這片古老的大地上流行的是男尊女卑三從四德,歷經五千年長盛不衰,祝某人沒受過女士優先之類的燻陶,何淺淺的話他听不明白也沒有打算明白。
「我掏的錢,我說了算。」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肉票兼窮人,雙重悲哀。
恰好有人敲門,小二送來了吃食,一共四樣,糖醋排骨、紅燒魚外加一大盤牛肉和一碟五香花生,雖說普通,看在二日未進食的何淺淺眼里,也是絕對的美味佳肴,自從到了明代,作為最下層的打工人員,何淺淺每天的伙食不外乎饅頭,說來也奇掛,江南盛產稻米,這胡月娘不知道是不是從北方移民來的,天天都是饅頭,偶爾換個花卷何淺淺都是歡天喜地的,每天白菜幫子、蘿卜纓子輪番上陣,何淺淺恨不得進化成個兔子來適應這些青菜蘿卜皮。生意好的時候偶爾也會有點豬下水、牛下水改善生活,一上菜就見一片筷子飛舞,筷子比肉多,兩秒鐘後豬腸子豬肺就全部失蹤,何淺淺身份低微,不夠分量參與分贓,最後只能舉著筷子看著空盤子啃饅頭。多天來沒有油星下肚,眼前這些美味怎能不讓她食指大動。
當下何淺淺忘記沮喪,目光炯炯,只等小二把菜放在桌上就披掛上陣。
男人給了小二幾吊賞錢,又囑咐了一番,轉身菜已經下去了一大半,那個傻丫頭狼吞虎咽,吃得不亦樂乎,完全沒有吃相可言。他皺著眉頭坐在一邊,打算草草地吃一些,但在何淺淺旺盛的食欲帶動下,不知不覺倒也吃了不少,菜品雖然家常,做的也倒還算精致。何淺淺吃了半條魚,六塊排骨,一堆牛肉後終于再塞不進任何東西,抱著肚子坐在一邊,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再打個飽嗝,真是痛快。
這時又有人敲門。
「客官,給您送衣服來了。」
何淺淺吃飽了賴在凳子上不動,被男人一瞪,考慮到吃人嘴軟,不情不願地去開門,門外小二捧著兩套衣服,後面還有兩人抬了一個大木盆,直冒熱氣。
「這是…干啥?」何淺淺看著那一大盆熱水。
小二把衣服放在床上,又指揮那兩人把木盆放在窗前的空地上,恭敬地對男人道︰「客官,您要的衣服和洗澡水已經備齊。」
男人點點頭,「把這些菜撤了吧。」
「是。」小二手腳麻利,不一會便打掃干淨。
小二走後,男人回頭,盯著何淺淺,何淺淺看著男人高深莫測的眼楮,覺得大事不妙,東張西望看有沒有躲藏的地方。
「磨磨蹭蹭的干啥?水都給你準備好了,還不去洗澡。」
「我?洗澡?」何淺淺下巴差點掉下來,敢情這水是給她準備的,可是這兩人共處一室,讓她洗澡?這雖說來自開放的和諧社會,何淺淺的思想卻不怎麼開化,在妓院培訓多日也沒能讓她拋棄頑固的貞操觀。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守著這點破玩意,也許那個賤男也不會琵琶別抱,導致她推開他家門就看見他和他親愛的小師妹在上演現場版,驚得她世界觀、愛情觀當場破滅,二話不說逃去馬爾代夫,不想陰差陽錯掉到這里。眼前這人逛慣了窯子,真是開放得緊。
「你在這里,我怎麼洗?要洗你自己…」慢慢的挪向門口,準備奪門而逃,領口被他一把扯住。
「我在外面等你。」他冷哼一聲,「閣下這副尊容,大可以放心。」
「那我也不洗。」誰擔保他不會突然再進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件危險的事。雖然她也挺渴望洗去這一身污泥。
男人沒有耐心跟她講道理,大手一伸, 里啪啦稀里嘩啦,何淺淺眼前一晃,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畫出一條拋物線,準確無誤地跌到木桶里。
「衣服放在床上,半個時辰之後,我再回來,你要還是臭氣燻天,明天就綁在馬後面上路。」今天男人被燻慘了,到現在頭還暈,後遺癥是嗅覺嚴重退化,一洗解千愁。